第16章：理想與現實（2009）

第1篇：友情的起點

成都的秋天，是一個色彩絢麗、香氣濃郁的季節。空氣中不光是桂花的淡淡清香，還夾着雜着實物的服飾和遠處飄來的火鍋香氣。四川大學望江色彩斑斓的校園裡，那些高大的銀杏樹已經換上金黃的盛裝，陽光貫穿樹葉，灑下跳躍的斑光。厚厚的銀杏葉鋪滿了林蔭小道，踩上去發出一點點而悅耳的沙沙聲，仿佛在低語着季節的更疊。陳小川背着那個洗得次數太多、顔色已經泛白的帆布包，包角姥姥想到了毛邊，上面還用圓珠筆歪扭扭地寫着他的名字和家鄉的郵政編碼他穿着一件樸素得沒有任何裝飾的灰色棉布襯衫，是母親親手為他縫制的。他的步履帶着一件從大山裡走出來的特有的急忙和略顯局促，在校園裡那些穿着時尚、談笑風生的學生中有些茫然格格不入。他的鄉音雖然想努力掩飾，但然而，隐藏在他略顯瘦削的面龐下，那雙眼睛卻閃爍着一種不容忽視的光芒——那是對未知知識的強烈渴望，是對書中世界的無限向往，更是能夠對通過學習改變自己命運的堅定憧憬。

“小川！還有我！”

咳嗽一聲帶着青春活力的爽朗喊聲，打斷了小川的思緒。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真正一看。是張浩，一個高大俊朗、皮膚健康的小麥款顔色、總是帶着陽光般笑容的城裡男孩。他穿着一件運動的短夾克，手裡拿着一瓶剛擰開瓶蓋的可樂，氣喘籲籲地從後面追了上來，腳步輕快得沒有任何煩惱。

張浩是小川在那個酷熱難耐的新生軍訓期間認識的。那幾天的太陽好像讓人烤化了，敏感地磨損着灼人的熱氣。小川因為帶了内衣在老家集市上買的破舊鞋布，腳底很快就被長出了巨大的局部血泡，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接頭一拐一拐的，甚至連連站軍姿都站不穩。張浩看到他的窘狀，二話不說，吸引力自己帶來備用的那雙輔助的運動鞋脫下來塞給了他。那雙鞋是某知名運動品牌，鞋面上還帶着吊牌，看上去價值不菲。張浩拍着胸罩，滿不在乎地說：“兄弟，咱倆身高差不多，鞋碼也該差不多，這雙是新的，你先穿！别客氣！”小川當時又緊張又尴尬，看着那雙幹淨漂亮的鞋，心中湧起陣陣複雜的情緒，推辭了幾下，最終還是拗不過張浩的熱情，顫手接了過來。那雙鞋雖然穿上有些大，但柔軟的鞋墊和寬敞的空間讓他的腳底得到了之前所未有的放松。穿在腳上，那不僅僅是一雙鞋，背後是突如其來的溫暖和信任，瞬間拉近了兩個來自不同人的距離。從世界那天起，他們仿佛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着，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一起去食堂，一起上大課，一起在熄燈後小聲聊天。

“浩子，你又逃原理經濟學那課了？”小川看着張浩手裡拿着手散的可樂，又看看他額頭滲出的細汗，忍不住皺了皺眉，語氣裡半是無奈半是擔心。

“哎呀，小川，你又不是不知道，”張浩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将那瓶冰涼的礦泉水遞給小川，“那老教授講得跟念經似的，催眠效果一級棒！我進去坐兩分鐘就犯困，還不如透出來條約呢。”他接過水，擰緊開瓶蓋，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又遞給小川，“喏，給你買的，省得你又說我不懂節約，隻知道喝可樂。”

”辮子總是緊繃到了極限的弦，每次呼吸、每次消費都必須精打細算。除了“棟梁基金會”那筆這筆錢的資助款勉強夠他支付學費和部分住宿費外，他幾乎不舍得花任何額外的。學校食堂裡最便宜的素菜套餐說對他都稀疏一些，他小心翼翼地選擇性，生怕多花一分錢。

“别站着了，走吧！晚上一起去吃串串，聽說學校後街新開了一家，味道絕了，湯底特别香！”張浩見小川喝完水，猛然緻勃勃地勾住了他的肩膀，語氣裡充滿了誘惑，“我們去嘗嘗鮮，犒勞一下辛苦學習的你！”

串串的香辣味頓時湧入小川的腦海，但他猶疑了一下。摸了摸兜裡隻剩下幾十塊錢，那是他打算用來買幾本舊參考書的錢，他低聲婉拒道：“我……還是算了，浩子。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明天得交一份很重要的作業，今晚得去圖書館查資料，可能要熬夜。”

“作業？嗨，那玩意兒不就是抄抄同學的改改嘛！你學習這麼好，随便寫寫拿高分！”張浩沒想到有意地拍拍了小川的背，力氣大得小川往前踉跄了一步，“兄弟，大學生活就這麼幾年，得享受啊！泡在圖書館裡，除了書本就是書本，你不怕把自己活成書呆子嗎？”

小川隻是笑了笑，沒有出聲反駁張浩的輕松論調。他知道，張浩口中的“享受”對他來說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奢侈。他的大學生活承載着太多的重量，他的目标不是眼前的短暫歡樂和物質享受，而是走出大山的誓言，那是他對山裡含辛茹苦的母親楊秀蘭的承諾，是對沉默寡言卻一直支持他的繼父老陳的承諾，更是對那些從未謀面、卻像黑暗中的燈塔一樣照亮他前路的神秘恩人“林偉東”的承諾。

他們傍晚，火紅的夕陽溫柔地灑在校園的人工湖面，波光扭曲，泛着耀眼的金光。湖邊的柳樹垂下柔軟的枝條，微風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小川和張浩肩并肩地走在湖邊的小徑上，晚風拂過的臉面對面，帶來一絲涼意。他們聊着各自對未來的憧憬和夢想。張浩說，他想畢業後就直接接手父親的公司，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把公司做大，賺大錢，然後買最貴的豪車，住最好的别墅，成為成都上流社會的一員，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要追到學校裡那個光彩奪目的校花李晴，讓她成為他的女朋友。張浩說這些話時，眼神裡充滿了婉約的自信和野心，仿佛那些觸手可及的未來就在眼前。小川靜靜靜地聽着，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但目光卻投向了遠處隐約可見的山影。那山影勾起了他對家鄉的思念和擔憂。他低聲說：“我想用知識改變命運，不光是改變自己的命運，我更想改變家鄉的面貌。”

“改變家鄉？”張浩聽了小川的話，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緊接着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湖裡回蕩，“小川，你這個理想也太搞了吧！你們村裡那窮山溝，連種地都費勁，一個個都往外跑，還能改啥？修條水泥路就不錯了！”

小川沒有反駁張浩的笑聲，他隻是默默地握緊了拳頭。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不容置疑的頑強。他知道，張浩的笑聲并不帶有惡意，他隻是不理解那樣的、根植于土地的深刻情感然而，那份輕視和不解卻像辮子細小刺，輕輕地、卻又準确地紮進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暗下決心，總有一天，他要讓張浩看看，理想不是空話，它可以開花結果。

段落2：裂痕的開端

時間如湖水般平靜地流淌，轉眼間，他們便升入了大學二年級。2009年的春季學期，成都的氣候開始變得幹燥而溫暖。校園裡的櫻花樹在微風中搖曳生姿，一簇簇粉白色的花朵開得正盛，仿佛一團輕柔的雲。當微風吹過，嬌嫩的的花瓣便随風飄落，像一條溫柔而短暫的雪，鋪滿了教學樓的小徑，美得令人心醉。小川的生活依然如往日般規律而單調：清晨，當大多數同學還在睡夢中時，他已經挑燈夜讀，宿舍裡隻有他翻書的沙沙聲；白天，他就像一個永不停歇的陀螺，奔波在各個教室和圖書館之間，貪婪地吸收着知識；晚上，除了繼續學習，他還利用課餘時間在校外做家教，為高中生補習數學和英語，補那點微薄的生活費。他刻苦的努力換來了輝煌的回報，各科的成績都在班級裡名列前茅，尤其是英語，他每天堅持聽收音機裡的BBC新聞，修改播音員的發音和語調，口語水平突飛猛進，在課堂上偶爾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時，他流利、标準的英式發音總能讓老師和同學刮目相看，收獲贊許們的眼神。

然而，與小川的前進不同，張浩卻變得越來越浮躁。他似乎失去了對枯燥的專業課的興趣，開始熱衷于參加各種學生社團活動，不僅加入了學生會，還在其中擔任了不低的職務，整日忙碌于各個更讓他心神不甯的是，他徹底迷上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經濟學院的校花李婉晴。李婉晴是典型的成都本地女孩，家境優渥，在蜜罐裡身材高大，氣質氣質出衆，是校園裡的人群男生心中的女神，追求者多得數不清，簡直就是過江之鲫。張浩為了能夠接近她，不惜花光了父親給的零花錢，甚至透支了一半下個月的生活費，用來購買各種名牌衣服和鞋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漂亮。有檔次”。他還學會了抽煙喝酒，他認為這些是進入“上流社會”的敲門磚。為了請李婉晴吃飯，他甚至翹掉跑一些他覺得不重要的菜，到校外的高檔餐廳點餐位，隻為了能和她坐在一起說幾句話。

“小川，你說這女人咋就這麼難追？”某天晚上，張浩心事重重地坐在宿舍的陽台上，點燃了一根絲煙，猩紅的煙頭在夜色中閃爍。他深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缭繞。繞着煙圈，滿臉煩躁地發脾氣道，“我都請她吃了三次飯了，送了她一條愛馬仕的絲巾，花了老子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她還是對我愛理不理的，就跟一座冰山似的！”

小川正在桌前整理他的學習筆記，聽到張浩的抱怨，他放下手中的筆，擡頭看了他一眼。台燈的光線勾勒出他清瘦的面龐，語氣依然平靜：“浩子，喜歡一個人，真心很重要吧？光靠花錢送禮物，是怕打動不了人家的心。”

“真心？”張浩預聽到了天大的，他嗤笑一聲，彈了彈煙灰，火星像流星一樣劃夜空，“小川，你也太天真了！真心值幾個錢？現在這個社會，誰還看真心啊？有錢有勢才是王道！看看你李婉晴她身邊圍着的那些人，哪個不是開豪車、穿名牌的？我在她眼裡，估計就是個不入流的小蝦米！”

小川的眉頭微微皺起，他想來反駁張浩内心的功利的價值觀，但他看到了張浩的性格裡的那種偏執和不甘，最終還是沒有開口。他知道，張浩的性格裡有一股不服輸、要證明自己的勁兒，可内心的執念似乎正在正推向一條他并不熟悉、甚至有些危險的道路。

沒過多久，張浩對李婉晴的瘋狂追求徹底的失敗告終。據說李婉晴有了新的男友，是一個開着保時捷的富二代。那天晚上，張浩在校外的酒吧裡喝得酩酊大醉，渾身渾身回來都穿着刺鼻的酒氣，襯衫口歪斜，走路搖搖晃晃。他一進宿舍門口就開始罵罵咧咧，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和怒氣：“李婉晴那個拜金女！裝什麼清高！不就是嫌我沒她前男友有錢嗎？等着瞧，我張浩遲遲讓她補償！我早遲要賺得比他多一萬倍！”

小川聽到聲音，趕緊放下手中的書，上前扶住幾乎要摔倒的張浩，艱難地把攙到床上睡覺，又去飲水機旁接了杯溫熱的水遞給他：“浩子，别這樣。喝點水，睡吧。感情的事，強求不來的。”

“強求不來？”張浩一把推開小川遞過來的水杯，水灑在了地上，他通紅着眼睛瞪着小川，眼神裡洋溢着被酒精放大的憤怒和怨恨，“你懂個屁！陳小川，你這種從山溝裡爬出來的鄉巴佬，懂什麼叫愛情？你就知道什麼叫被人看不起的滋味？你就知道全世界那些破書本讀書讀書，你以為考第一就能出人頭地？可以改變命運？醒醒吧，這個世界的拼關系，背景是，是錢！你們那些理想，在現實面前狗屁都不是！

“鄉巴佬”三個字如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小川的心頭上。他愣住了，張浩第一次用如此尖銳、刻薄的語氣對他說話，而且還帶着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赤裸裸的輕蔑。那句話話音像一把淬了毒刀，準确無誤地刺中了他心底最脆弱、最敏感的自卑。他強壓下心裡湧起的酸澀和疼痛，垂下眼睑，低聲說：“浩子，你喝多了。别說了，睡一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