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之時,偏殿一片祥和。
“殿下,外面的人都走了。”采苓掩門。崇甯颔首,靠在引枕上閉目養神。
蓁蓁将漆盤裡暖身的湯藥端來,“殿下膽子也忒大了點,奴婢想想都後怕。”
“怕什麼,我吃了燕婉做的屏息丸,能在水中多堅持會兒。”崇甯轉念又笑道,“何況史将軍古道熱腸,自然救我于危難。”
崇甯喝完藥,蒼白的小臉總算有了幾分血色。
“對了,朝宜的屍體呢?”她問。
她拖着昏迷不醒的朝宜墜湖,為了以防萬一,還在朝宜身上綁了些重物,又劃破她的手臂,如此引來了湖中鼍龍。
丫鬟們在崇甯上岸後,散布了“朝宜推她入水”的消息。兩人風評素來迥異,崇甯溫婉低調,朝宜潑辣跋扈。如此一來,朝宜懷恨報複的說辭變得順理成章。
蓁蓁回道:“聽禦前的人說,隻撈上來幾個血塊。皇帝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當沒了個人,無須發喪吊唁。”
确實是皇兄的作風。他做太子時,高氏隻手遮天迷惑先帝。如今他掌權,自然不會放過高氏的血脈,崇甯不過順水推舟而已。
所謂富貴險中求,她這一計,一石三鳥。不僅除掉了朝宜公主,還扯斷了和溫亭書的紅線。最重要的是,釣到了史之堯這塊肥肉。
“恭喜殿下,不必屈尊到仇人府邸。”采苓喜道。
崇甯微微颔首,眼前閃過溫亭書春風得意的面容,她蜷起手指,道:“溫家欠舅舅的,來日必讓他血償。”
今時今日的高氏,就是日後溫千琳的榜樣。
“殿下需先綢缪婚事。”蓁蓁說,“太後面見了史将軍,對他很是滿意。奴婢瞧着估計闆上釘釘了。”
這自然是崇甯想要的結果。她一點也不意外。
燕婉疑惑,小聲說:“殿下所謀之事絕非兒女情長。為何要嫁給中郎将?奴婢看他野得很,不像好相處的。”
崇甯道:“先帝懷疑我受親爹指使,你說奇不奇怪?”
燕婉不敢回話。
舒竊不假思索道:“殿下你連親爹是誰都不知道,如何受指使?”
其他仨丫鬟面色一白。
崇甯渾然不覺,笑道:“是啊,本宮不知生父是誰。老皇帝居然懷疑我爹還活着,甚至懷疑他和定遠侯有密謀。”
眼前浮現出永甯帝彌留之際的話——“是不是你爹指使你的?他和定遠侯……”
話沒說完,他就毒發失聲了。
崇甯自以為她恨毒了永甯帝,可如今她更希望他能複活說完後半句話。
她有種預感,老皇帝知道她爹爹身世,也知道定遠侯府的秘密。思及此,一股強烈的興奮淌過血液直往心頭湧。崇甯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半晌才緩過來。
事關家人,她要嫁到定遠侯府查個水落石出!
深更半夜,華清宮内燈火長明。
承明帝背身而立,銀針挑着燭台上的燈油,看似閑适,眉心多了一縷纖長的細紋。
身後影衛玄夜跪在後邊,“回陛下,今晚掌燈時分有宮女翻牆進藏春宮,後将昏迷的朝宜公主從後門帶走,去的是西苑方向。”
承明轉身:“宮女?”
“奴瞧她下盤極穩,是習武之人,身形也很眼熟,好像是、是……”玄夜擡眸,細看皇帝的臉色,小心道,“是積善宮侍奉崇甯公主的人。”
承明沉默。
“陛下,可要奴将人帶來問話?”
“不必了。此事隻當沒發生過,不足為外人道也。”承明道,“退下吧。”
玄夜悄聲離去。
承明依太後的意思解了朝宜禁足,撤去藏春宮守衛,私下卻派玄夜暗中盯着朝宜的動靜。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元元還是這麼體貼他。承明勾起唇角,淡淡一笑,隻不過笑意不曾深入眼底。
大太監高公公眼觀鼻鼻觀心,上前勸慰:“陛下若舍不得崇甯公主,大可拒了這門姻親。如此心神不甯,隻怕傷身又傷心。”
承明冷冷瞥他,“高康順,你膽子愈發大了。”
“奴婢不敢!”高公公跪地求饒,“奴婢該死,竟敢揣測聖意。”
“滾出去。”
高康順從善如流地退下,室内隻剩承明一人。燭前孤燈搖曳,将他挺拔的身姿照得愈發寞落。
沉默半晌,承明吐出口濁氣。若她願意,便給她最好的。明知道留不住,又何必強求?
定遠侯府二公子賜婚尚主的事,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了整個京城。
“定遠侯府二公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