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提前知會過薛蕾要她晚些來接自己,但等易折星打掃完教室之後,薛蕾還是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聽說她生了病,外婆很擔心,薛蕾要帶着她去看一下外婆。
路上,薛蕾提醒她既然已經好了,就不要讓外婆太擔心,隻需要告訴她是小感冒就好。
易折星則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盯着路面,非常嚴肅地想應不應該把陳琰欺負同學的情況向上彙報給老師。
薛蕾又問她,是不是老師懲罰她打掃衛生。
易折星想了想,說不是,她是替其他同學打掃的。
薛蕾前幾天正因易折星的事情發愁,一聽她這麼說,很是吃驚,自然而然地在想象裡把事情的真相美化成同學之間的友好互助。
繼而說話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分:“你主動的嗎?”
“不是。”易折星如實回答,她是被脅迫的。
薛蕾并不氣餒,贊揚地連連點頭,能夠接受朋友的求助,也算是一種進步。
她就知道,她的女兒其實還是個善良又樂于助人的好孩子。
易折星不知道替陳琰打掃衛生這件事有什麼可開心的,但從薛蕾歡天喜地的神情來看,這是一件好事。
這份開心一直延續到飯桌上,薛蕾在吃飯的時候,都在跟外婆說,我們家星星在學校裡交到了第一個好朋友。
外婆聽見也笑眯眯的,也跟着在旁邊拍手。
說到這句的時候,易折星正在吃一塊排骨,聞言,擺了擺手,把肉咽下去了才急忙補充:“我們不是好朋友。”
薛蕾有些緊張:“怎麼了?人家不願意跟你做朋友嗎?”
易折星說不是,又覺得她跟陳琰沒說過要做朋友這件事情,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你有沒有跟這個同學說,你想跟他做好朋友?”
薛蕾拿她當小孩子,擔心她不知道怎麼跟别人交朋友,恨不能手把手教她。
易折星眨眨眼:“我才不想跟他做朋友。”
薛蕾被她噎住,又在瞬間覺得事情合理起來——看來問題還是出在易折星身上。
她原本想問“既然不想做朋友,為什麼還要幫助他”,但話到嘴邊才察覺這個問題太過消極。
易折星腦子直來直去的,隻會問什麼答什麼。
這問題相當于引導着她證實自己确實不想跟别人做朋友。
想到這裡,薛蕾換了個說法,很溫和地說:“但你還是幫助了他對嗎?你還是很喜歡這個同學的對不對?”
“當然不是了!”易折星煩了,差一點被繞進去,“是他強迫我替他打掃的。”
薛蕾聽完,睜大了眼睛,也從溫馨的氣氛裡抽離了,急忙問她:“他怎麼強迫你的?”
易折星不說話,很認真地在腦子裡想陳琰欺負自己證據。
外婆最疼她,聽見她被欺負已經抓上了易折星的胳膊,作勢就要撸起她的袖子,想要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
“是他動手打你了嗎?”
易折星搖頭,陳琰沒有打她。
“那有沒有罵你?”畢竟語言暴力也是不可忽視的。
易折星也搖搖頭,陳琰沒有罵她。
“那恐吓你沒有?比如說如果你不幫他做,他就怎樣怎樣你?”
易折星依舊搖頭,陳琰更沒有恐吓她。
外婆把該問的問完,沒轍了,跟薛蕾對視一眼:“那他是怎麼強迫你的?”
易折星不知道陳琰是怎麼強迫自己的,隻能把當時的場景還原了一下。
“他說他還要掃兩天地。”她說着,學着陳琰的樣子,也伸出手指比了一個“V”字。
薛蕾皺着眉問:“然後呢?”
“然後我就說‘我知道了’。”
易折星覺得薛蕾應該不太想再聽到她逃課的事情了,于是很識相地撿了重點說。
薛蕾看着她,靜默良久。
這聽起來不就是自家女兒主動幫助别人的嗎?
還……還很霸總。
薛蕾沒忍住笑了,也放心下來,親昵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不是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嗎?你們是怎麼說上話的?”她想多了解了解易折星的想法,也想知道她在學校裡是怎麼跟其他同學相處的。
易折星回憶起陳琰第一次幫她拿書包時的情形。
薛蕾聽完更高興了,連連叫她乖女兒:“好好好,你們在學校裡好好相處,遇到困難一定要互相幫助。”
易折星聽完,很倔強地說:“那不是幫助,那是我欠了他人情,要很快很快地還回去。”
那是可怕的東西。
薛蕾沒想到這麼老成的詞語會從她嘴裡說出來,一時間跟外婆大眼瞪小眼。
薛蕾又問這是誰教她的。
易折星就很聽話地學着易建德的樣子,又嚴肅又認真地把那些話又說了一遍。
薛蕾聽完,站起來撓了撓頭,咂了下嘴,看上去是對易折星說的話不太滿意。
她轉了個圈,又很快地坐下來,扶着易折星的肩膀說,讓她忘掉爸爸說的話。
“那是大人之間的壞習慣,不好的東西就不要學習了。你還隻是小孩子,不管是他幫助你,還是你幫助他都隻是因為你們友好善良的人。”
“明白了嗎?”
薛蕾實在不願意易折星小小年紀,還未入世就對這樣你防我防,事事都關乎利益的成人法則如此熟練,忙不疊地糾正她。
易折星雖然一點沒聽進去,但也算明白了,薛蕾的意思是讓她跟陳琰做好朋友。
她自然不願意,于是抽出來被握着的手,很固執地說:“不明白。”
或許是因為薛蕾心情還不錯,沒再逼迫她,隻是安撫道:“好好好,我們慢慢來,不急于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