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仙界的三十六重天尚未完全分化,夙因在一片渾蒙中出生了。
一片合歡花落在他額間,化作永不消退的神紋。
他尚且赤裸時看見一位女神。她紅衣灼灼,月眼柳眉卻眼底含愁,額間也有一枚合歡神紋。
夙因出生後的幾千年間,都在她的陪伴中度過。女神教了夙因很多東西,關于司緣的職責,三界的常識,還有最好看的話本在哪買。
于是後來他便學着人間話本的說法,喊她娘親。
女神捂着嘴笑了,她眼中的愁容在那一刻消失了。
有一日,夙因很苦惱地問她,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呢?
司緣的繼任者本不應該問出這種問題。以前的司緣都是從人間曆劫飛升上來的仙,以愛恨淬心,洞明如鏡,又經過千年,才能成神。
夙因直接在仙界出生,沒接觸過俗世,就如同一張白紙,自然什麼都不懂。
上一任司緣上神選擇了一個淺顯易懂的說法,所以夙因很快就明白了。
喜歡大概就像他身邊的一朵雲。讓人又軟又暈,像睡飽覺後剛睜眼的瞬間。或者是話本子裡繪的一葉紙鸢,一池小荷,輕盈美麗,讓他忍不住一直追尋。
那愛呢?愛和喜歡有什麼不一樣呢?夙因問道。
愛?
夙因看見她眼睛裡又露出那種悲傷的表情,像無垠的海,無處着身。一種強烈的痛苦從她心中擴散,然後裹住了夙因,幾乎疼得他要落淚。
她跟夙因說,她的愛人還在凡間,每一世都成不了仙。再後來,在夙因繼任司緣時,她不見了。那時候夙因還不懂,什麼是神隕,他以為以後還能再看見她。
夙心留下了兩張符,一張幻音符,一張幻夢符。
幻音符能讓人聽見最美妙的聲音,幻夢符能讓人進入一場最美妙的夢。
待夙因學會了符紙的繪制方法後,夙心告訴他,符紙隻能對其他人用,永遠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為什麼呢?
因為這兩張符會引人入欲,而愛欲同源,極其相似,在他明白什麼是愛之前,絕對不可以使用符紙。
夙因一直記得她的話,直到他被打落凡間,也沒有用過那些符。
可是他越來越好奇,他一直都隻在旁人身上盡力想象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就像看話本一樣,他越來越不滿足。那些符紙的誘惑力也越來越大。
他将暈倒的衛鴻就近推到書架角落,吹起幻夢符上的文字,待它發光後,他就将符紙小心翼翼地貼在衛鴻額間。
夙因蹲在他面前,将衛鴻歪到一旁的頭扶正了。但他一松手,頭顱又歪回去了,差點連符也脫落了。
夙因思考了一會,最終決定将衛鴻擺成頭朝下腿朝上的姿勢,擠在兩架書架之間。
這下頭平平穩穩地放在地上,符紙總算不亂動了。
夙因非常高興。
暈倒的人很快就自顧自說起夢話。“我......不喜歡...兩個都不喜歡......”
他臉上的表情實在有些猙獰,夙因戳了戳他的臉,很快就收回手,怕被他咬。
“哎,這不是會說話麼。”
之前這個人還對他恨啊愛啊的,嗷嗷吼,嗷嗷咬,最近越來越冷漠,根本就不搭理他。每當夙因不滿到極點時,他總會丢出一兩個字,證明自己還不是啞巴。
夙因揉着自己的臉,心中不忿。
從前在仙界,他可是從小被誇到大!喜歡他的人能從南天門排到北天門,大家都争着陪他玩。
當然啦,這是在平常的時候,要是忙起來,就沒有人有空捏捏他的臉了。
他生氣地捏住了衛鴻的鼻子,過了一會,睡着的人就嘟噜噜鼓着臉,像牛叫。夙因笑了。
夙因總覺得有時候衛鴻看他的眼神很複雜,讓他不自覺想起夙心,那位已經隕落的司緣。
他們的眼神裡似乎有些東西是一樣的。
從前夙因總是想方設法逗夙心開心,她總是無奈地摸摸夙因的頭,然後就走開了。
隻有一次,夙因偷偷地發現她在自己額頭貼了幻夢符。當她醒來後,露出了笑容。
現在他也想讓衛鴻不要總是露出那麼悲傷的眼神。
當然,衛鴻其實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所以夙因給他用了第一張幻夢符,就看在他幫自己牽紅線的份上吧。
如果喜歡是高興,愛是痛苦,那麼欲一定是能消解痛苦的東西吧。
“......到此為止吧。”被貼符的人下意識轉身,卻被夾角空間局限,無法動彈。伸出的手碰撞在書架上,發出巨響。
積年的灰塵簌簌落在肩頭,與汗液混成模糊一片。他露出的表情更加痛苦,近乎絕望。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何苦還要...折辱自己。”
書架底部已經碰出凹痕,夙因拖住他的手,轉了一個方向,要不然,本就岌岌可危的書架真的會倒吧。
他隻是擔心被書本砸到頭,應該會很痛。
但是衛鴻的手,已經遍布血痕,一些是撞的,另一些是掐的。夙因強行掰開了他的手指,扣在自己手心,不讓他繼續自殘。
夙因兩隻手都占滿了,那符紙怎麼辦呢?
他想了一個好辦法。
他挪了一下屁股,壓在衛鴻肚子上,然後用自己的額頭貼緊了幻夢符。
夢境裡不知發生了什麼,總之衛鴻安靜了不少,要不然夙因也很難制住他。
“還有你,也給我出去。”
這個人剛說完,夙因就感覺到一絲不對,為什麼似乎有什麼東西讓他暈暈沉沉的。
不好。
夙因瞪大了眼,緊接着身體一軟,啪叽一下倒在了衛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