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因在合歡宗待了一段時間,漠然地看着無涯子死後,扶秋将一張染血的婚書埋入他的墳冢。
有一日,青雲山送來了新的清心佩。其中一個修士看見謝離因,将一個盒子交給他。
“似乎是先掌門要送您的冰魄花。”
青雲山修士覺得有些抱歉。自從無涯子去世後,這件事情就被遺忘了。他隐隐覺得有些不對,似乎無涯子還有一個師弟,可是他确實記不起來了。直到又一批冰魄花長好,負責檢查的弟子才從庫房中找到了一個陳舊的盒子。
謝離因打開木盒,裡面隻有一朵泛黃枯萎的冰魄花。
青雲山修士多看了兩眼,心中在想。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大一朵冰魄花,若是剛采下來,一定漂亮極了。
“啊,謝長老,抱歉!要不還是換一朵吧。今年的花長得好,不比這個差。”
他沒聽到回答,然後才看見紅衣的修士已經走了。好像但凡走慢一步,旁人就要将那朵花奪走。
晏樂消失了。扶秋退位後,玉紅雪接下了任務,漸漸成為他記憶裡的玉掌門。謝離因将寫好的書留在合歡宗,就離開了。
怡然居的時日過得飛快,卻像是凝固在陽光裡,每一日都無甚變化。
謝離因好好地睡了一覺,再次醒來時,心中的空洞已經消失了。他伸着懶腰從華麗的床上下來,窗外鳥語花香,又是一個春日。
他今天想采一些新的花兒回來種,算是換換心情。
奇怪,他的生活一直閑适安樂,哪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山間,枝桠上紅線起舞,姻緣樹還是老樣子。
謝離因哼着歌謠,站在樹下,從清晨到黃昏,午夜到晨曦。
大概過了一些時日,面帶微笑的石人忽然滾下眼淚,在他身上築巢的鳥兒都吓跑了。
他看向上方的雲,安詳平靜,一如仙界往昔。好像什麼意外都沒發生,過仙門的修士都順利成了仙,再也不會有人堕凡。
起初是低聲抽泣,漸漸地,他感到一陣眩暈,于是蹲下身,雙手抱頭,淚水如泉湧般濕透了衣襟,肩膀不斷顫抖。壓抑已久的情感在此刻徹底爆發,内心的痛苦化作撕心裂肺的大哭。
“為什麼......沒有人來呢。”
陽春三月,牧草新發,綠意盎然,甯靜田野上掠過一陣微風。
溯光陣,停了。
一顆留影石滾落在謝離因的腳邊。
他眼前一片黑,血管仍在脹痛,碩大的一顆留影石,撿了三次才穩穩地抓到手裡。
謝離因面無表情地癱坐在地,待畫面播完後,眼淚再次疊過臉龐上兩道幹涸的鹽漬。
“是了,這裡不過是幻境,都是假的。我要出去。”
他重回合歡宗,目标是那張婚書。
靈光射向天空,最後一件信物到齊。謝離因忽然感到恐懼不安,在破陣時,天道的氣息清晰地拂過他的雙眼。
謝離因走出石屋,一個全然不同的青雲山展現在他眼前。
無涯子死了。青雲山沒有向明,沒有晏樂,當然也沒有衛鴻。
這裡是現實,被溯光陣記憶替換後的真實。
一個陌生的弟子正關切地對他說些什麼,謝離因一邊搖頭,一邊後退,逃離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雪很厚,謝離因還沒學會禦劍。他擦了擦頭發上的雪沫,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結果又一次摔倒,在雪堆裡失去了意識。
謝離因是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戳醒的。真好啊,他既沒有被野狼叼走,也沒被巨大的雪兔啃掉肉。
他伸手抱住那把漂亮的靈劍,像抱住了救命稻草。
“靈均。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靈均努力地前後搖擺,像一個人在點頭。它滿懷自信地轉了一圈,在謝離因不敢置信的眼神裡倏的一下變成一艘船的大小。
“你真的知道?!”
這一次靈均沒有使壞。它安靜地貼着地面,停在謝離因腳邊,好像在說:坐上來吧!
謝離因伏在劍上,躲避撲面而來的風雪,艱難道:“我不知道為何溯光陣會覆蓋現實的曆史。不過,我若是想将他帶回來,就一定要再進去一趟,興許能找到辦法。”
他咬咬牙,糾正了自己的措辭。“不,是一定會找到辦法。”
他拿回留影石的時候就發現了。留影石沒有被使用過。衛鴻沒有看過裡面的東西,同理,溯光陣也沒有。因此溯光陣内的記憶不是他的,是衛鴻自己的。
他必須要找到那些殘存的影響,一點點把衛鴻拼回來。然後将他帶回青雲山,按既定的軌迹成長,最終在姻緣樹下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