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均帶着謝離因降落在一個繁榮的城池。

從前這裡叫王家村，是人間有名的長壽之鄉。王家村的村民個個能活到歲，去世前無病無痛。長壽的秘密吸引了巨大的人流，甚至還吸引了皇帝親臨。四面八方的訪客定居在王家村，随後又發展出産業。如今已是有三百萬人口的首府。

謝離因走入一座香火萦繞的藥王祠，看見碑上銘刻的傳說。

仙人下凡，施百草，點化凡人。一個很平常的故事。

唯一的特别之處是，仙人的名字。

“王...鐵柱？”謝離因摸過青石碑上的刻痕，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穿得富貴的大娘自來熟地湊了過來，笑道：“是啊，就是這個名字。這個仙人跟我是本家，八百代的祖爺爺！”

她撥開一群來參拜的禮客，從内堂捧出族譜，白肉蟲般的手指塗着丹蔻，劃拉開第一頁第二行。

“仙人那是天上的藥王爺爺托生，打小就跟别人不一樣。旁人耕五畝地，他能耕出十畝去，對爹娘還特别孝順，比我家那臭小子好多啦。哎喲，說回這個仙人呐，有一日在田裡暈倒了，一醒來就說自己是天庭神仙，現在要回去啦。走之前一步一磕頭，說感激爹娘養育之恩，還留下了許多仙草。從此王家村就出了名啦！”

大娘喜氣洋洋道：“您瞧瞧這香火錢！過倆月我還得給藥王爺爺打個金身去！”

整個藥王祠忽然扭了一下，說話的大娘也變成了模糊的倒影。從她的口中飄出來一股淡淡的白氣，停在謝離因手中。

謝離因攏上掌心，周遭的一切便恢複如初。

他在那尊魁梧的陌生塑像前捐了一些香火錢，便離開了藥王祠。

“走吧，靈均。去第二世吧。”

這回靈均停在玄天宗山門前。

出來的是玄天宗的武宿長老，李婉舟。

謝離因深深地望着她。她與嶽淵當初自己堕凡後遇到的第一對情侶。李婉舟與嶽淵在溯光陣中有了一個好結局，而他也沒有變成魔修。

李婉舟不記得當初有一個叫江月的修士了。她喚來戒律長老，對方回憶了一下，道：“江月？這個名字......”

嶽淵笑道：“我當然記得他，江師弟替我擋了剜情珠。若不是他，我與婉舟如何能修成正果？”

嶽淵緊緊地拉着李婉舟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謝離因收到第二縷白氣，他踏上靈均前，回頭道：“他不是江月，他叫衛鴻。”

“走吧。”

過了一段時間，謝離因來到京城。歲月流轉，當時的謝府不知道已轉了多少手。謝離因匿息在府中走了走，人與景自不必說，就連房屋的格局也陌生極了。

謝行殘留的意識會在哪兒呢？

存放玉棺的溶洞空空如也，謝離因沿着當初的道路一步步走回怡然居。

他打開衣箱，發現白氣停在一件肚兜上。

繪着鴛鴦戲水，貼胸半透。上不覆乳，下不遮肚。背面一排金繩合攏，一扯就落。

謝離因拂袖收回白氣，眼神微閃，自言自語：“原來他喜歡這種......”

離開前，他把那件小肚兜收進了儲物袋。

下一世，洛青。謝離因取出當初那朵花，白氣果然在裡面。

“我就知道是你送我的，才不是什麼掌門。”

似乎已經集齊了。每一次魂魄轉世，留下的意識有多有少，托生成人的時候會殘留得比較多。

靈均在他面前左飛一會兒右飛一會兒，顯得有些疑惑。

謝離因問道：“怎麼了，還有遺漏嗎？”

結果靈均飛得更糾結了。

“王鐵柱、江月、謝行、洛青。”謝離因每報一個名字，靈均就在地上劃出對應的數字。

它懸停在江月的名字上，又往左邊移了些。

壞就壞在靈均不會說話。

謝離因試探道：“你是說江月不是第二世？那應該是第幾世？”

靈均像撞到什麼無形的禁制，劇烈發顫，然後徑直摔在泥土上，變成灰暗的凡鐵。

謝離因握着毫無反應的靈均，心腸俱碎。他原本以為有了希望，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

在江月之前，他還沒有來到人間，自然也就不會認識衛鴻。如果沒有靈均，他在哪兒才能找回衛鴻的意識？

謝離因嘗試将自己的靈力注入，他在劍身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蒼白消瘦得脫了相。

靈均依然毫無反應。他趕在被絕望刺痛前，阖上了眼睛。

衣袖卻慢慢濕了。

“......我知道自己很沒用，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從前當司緣的時候，我就總是犯錯，有一回還把自己弄傷了，完全比不上夙心。下凡後也沒有辦法守護紅線，還把神格也弄碎了。天道為什麼會讓我這麼沒用的神出生呢？”

謝離因一字一頓道：“我既不像其它南鬥一樣重要，打架也比不過北鬥。大家都說我隻要好好呆着就好了，什麼事情也不用管。仙界不需要夙因，凡間也不需要司緣，隻有你肯要我了。”

他說着說着，淚水吞到喉嚨，反出酸苦的哽咽。

“我、我不想讓你消失......可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我也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