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跨在高頭大馬上,鑼鼓開道,鞭炮産鳴。
紅玉看着自己胸前的大紅綢花恍然大悟: 這不正是當時在赤柱亭中被磷蠍咬傷之後産生的夢境嗎?連細節都一模一樣。當時秀慧問她關于幻境的事情,她還一口斷定不可能成真。
現在看來,仙門之大無奇不有。過往将來皆為記憶,也許磷蠍真的能夠挑動關于未來的絲線。下次見面要和秀慧說一聲才好。看她那樣在意,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紅玉搖頭揮去腦海中的異樣感。吉時将到,要快些去接自己的郎君才行。
溫庭玉無父無母,在王都也沒有親人。
瑤阿妹怕他給穆清幽丢臉,特意和穆清幽表明願意溫庭玉從瑤将軍府出嫁,也算是一樁美談。
魔域向來強者為尊,尊者為上,無論男女,皆為尊娶卑嫁。因此這種男嫁女之事并不少見。
紅玉入府,依照舊例,嫁方需設三重高手攔阻,娶方通過才能帶走新人。但她身份不同,除了瑤阿妹堅持過了兩招外并沒有其他人攔阻。
她順利接到聞繹,輕輕牽住他的手,拉他進入轎子。
很輕柔地引領。
奇怪地,聞繹并沒像從前一樣感到身為師長的恥辱抑或純出天然的羞澀。
他任由她拉着,預感到今晚有一場惡戰,可他們一起,竟有種淡淡的安心。
少主府。
賓客都很面熟,是學堂或沙場的舊友。
觥籌交錯,笑語嫣然,燈火通明。聞繹在卧房等候,聽到廳堂的笑鬧喧嘩不禁有些出神。他想到通明閣後,他惱恨紅玉不問自取、竟學嫦娥竊長生時,紅玉眼中的火焰。
她說什麼來着?她好像說的是,“我自出生以來,我所有的全是我自己拿的。地位、自由和力量......不自己拿,我就活該在塵土中在污泥裡過一輩子嗎?”
聞繹當時沒有多想,事後卻忍不住想起她幼年被家人抛棄、淪入教坊的恐懼和委屈。後來進入裡耶,她竭力隐藏凡人身份,從來也是離群索居。如果不是變成了穆清幽,廳堂中這種善意的、敬愛的、集中的目光和笑鬧紅玉能夠遇到嗎?
恐怕不行,在凡陸大钊不行,在仙山裡耶也不行。穆清岑給她的是自己給不了她的。
廳堂裡。
桌桌敬酒下來,良人的任務算是完成。在大家的哄笑揶揄中,紅玉被推進洞房。
紅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很快。
步入洞房,隻見郎君身材高挑,背脊挺直,端方地坐在床沿,雙手于腿間合攏。
紅衣束腰的婚服襯得他肩寬腰細。紅色蓋頭,燈下美人,瑩白如玉。
紅玉心裡發緊。
他是聞繹啊……
通明閣後,她認為他是站幹岸的神仙,可實際上在大钊救她的是他、将她帶來仙門的是他、在星幻海給她身份的是他、來魔域下救人的還是她。
她欺瞞他,他自然惱恨她。可還是心軟地一次次救她。
也許她真的做錯了事。
縱然是為了掩人耳目,她也有些後悔弄這麼一遭出來了。
短短幾步路,她卻好像走了一刻鐘。
晃動的燭火下,聞繹看到喜靴停滞不前,不禁問:”怎麼了?“
紅玉慢慢走近,拿起一旁的秤杆,雙手緩緩放入聞繹掌中:“我……不敢唐突。”
聞繹好氣又好笑,這會兒不敢唐突了?可不是前幾天追着他調笑的穆清幽了。
可又因她緊張的态度意識到婚儀的嚴肅,也開始不自然起來,他輕咳:“…你知道,這不是真的。”
“我知道,但還是虧欠您。”
聞繹自己摘下蓋頭,看到紅玉緊張地站在他面前。她眉目如畫,紅衣金冠,馬尾高束,端的是風流飒爽,一雙手卻無意識地将衣服兩側的布料揉皺。
還是個孩子呢。她的年紀還不到他的零頭。
想到自己之前竟然和她認真置起氣來,聞繹不禁失笑,他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溫柔:“是我虧欠你。你是個很好的孩子,你小時候過得不好,我也沒有設身處地為你考慮……我之前不該那樣說你。”
紅玉未曾預料到自己會聽到什麼。
自小到大如履薄冰的處境讓她從不自憐。可當聽到有個人說她受委屈了的時候,她的心好像也被攥了起來。
淚水湧上眼眶,她低垂着頭藏住,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教坊門口的石獸曾吞沒徐大娘和張雲的承諾,她早就過了被一兩句話動搖心旌的年紀。今日如此,不過因為說話的人是聞繹。
聞繹越發溫柔了眉眼。
紅玉和江雁回一樣,都是又冷又倔,連撒嬌都不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