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對他人沒有期待于是在角落裡默默垂頭等待不利結果的人,向空茫處投注美麗而脆弱的眼神。就像琉璃在失序的世界中破碎,然後靜靜放置在那裡不再掙紮。
可是如果聞繹可以選擇,他将會把他們想要的東西一一放在他們面前,當他們擡頭的一刹那,片刻的驚喜使得那些碎片躍動向上。
紅玉擡起頭,眼中潋滟的水光消散,隻說:“或許您有沒有想過,您今日對我的好,他日可能會後悔呢?”
聞繹說的好孩子是什麼呢?忠于裡耶、忠于仙門?那她定然是做不到的。她是個人,不是修者也不是魔族,總有一天她要回到大钊,讓每個人各得其所。也許這一切都與聞繹想的相悖。
紅玉不合時宜地想起罪業塔裡的那位師兄,也許聞繹會像對待他那樣對她,也許自己還不如他。
聞繹也想到江雁回被關進罪業塔前,聲嘶力竭者問了幾乎與紅玉相同的問題:“你他日對我的好,今日可曾後悔了嗎?”
聞繹出神良久:“如果我後悔,那是後悔自己不夠好。”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明啟之死、雁回叛亂…“我身邊的很多人也許本來應該很幸福,可卻因為我的出現走入了歧途。如果我後悔,那麼我痛恨的是自己橫插一杠子卻沒能支撐到底,我痛悔的是為什麼沒能讓大家都開開心心地活下來。對你也一樣,紅玉。”
譚明啟和江雁回是不可追的往事,而紅玉是不可測的未來。兩次錯失後,聞繹不會讓同樣的事發生第三次。
“我明白了。”紅玉坐在聞繹身邊。
也許是燭火太暖,也許是裝飾太紅,把整個房間映的充實而急促。
她慢慢倚靠在聞繹的肩膀上,竟然産生了一種可以長長久久倚靠這個人、仿佛可以永遠不分離的奇怪錯覺。就這樣靠住他,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聞繹攬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花燭下,兩人的影子投在窗上,似乎脖頸相繞、呼吸相纏。
遠處瑤姬眯起了眼睛,看來今夜穆清幽正顧着春宵一刻值千金,應當是無暇攪動是非了。
“阿妹,你留下盯着他們倆。若有異動,随時向我傳信。”瑤姬低聲叮囑。
“姐,今天你必須給我個說法了。”瑤阿妹再大條也意識到不對,她擋在瑤姬身前,“何以魔主與阿姐忌憚少主若此,連洞房花燭都要着人監視。今日阿姐必要給我個根由。”
“眼看形勢一觸即發,你也不能懵懂若此。罷了,我今日就都告訴你。”瑤阿妹把穆清幽冥界來使的身份、目前三界的敏感形勢一一道來。
瑤阿妹的反應卻與瑤姬預料的不同。
她格外冷靜:“所以現在阿姐和魔主是擔心少主名義和談,實際上卻使反間之計嗎?”
“正是。穆清幽心思詭詐,城府極深。不到最後一刻,我魔域豈能将生死系于她身?”
阿妹不以為然:“當時少主想用溫庭玉卻有所疑慮,魔主答曰:用而疑之、疑而用之。之所以有此言,蓋因此人之才隻有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用。以少主的才能心智,我恐怕防是防不住的。且,此時此情此景,魔主疑少主,難道閻君不疑少主嗎?依我看,倒不如信之、用之、疑之、迫之。”
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瑤姬恍然意識到自己的妹妹已經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成長起來。可她對穆清又根深蒂固的防備,又怎會因為一兩句話消融。瑤姬隻說:“這是自然,魔主心裡有數。你今晚盯牢了他們,待到明日,是非黑白自見分曉。”
阿妹肅然應諾。
瑤姬離開的瞬間,本應沉睡的穆清幽倏然睜開了眼睛,輕輕捏了捏聞繹的手。
聞繹會意,幾個彈指熄滅了整個房間的燈。
待到瑤阿妹靠近卧房想一探究竟時,身後卻傳來一道牽引,被聞繹生生吸入一下葫蘆裡。
“她不會有事吧?别傷她性命。”紅玉叮囑。
“無礙,葫蘆裡隻是有一個和莽山鎮遠處相似的禁锢法陣,威力不大。待放她出來,修煉個幾十年就能恢複如初了。”聞繹答。
“那就好。我們尾随瑤姬,看看她到底要去哪裡。”
聞繹跟着穆清幽,看她一路時快時慢,不禁好奇:“連個人影都沒見着,你怎麼知道她往哪裡走了?”
“當時青木森裡的那個匪徒教授我不少小道,我來魔域之後發現這裡奇物衆多,加以研制産生的功用非同凡俗。今日的婚宴,我就在酒裡下了能追蹤的牽引香,酒香蓋過藥香,自然無人察覺。”紅玉解釋道。
“可我看瑤将軍如此謹慎,她竟喝了?”
紅玉搖頭,神秘笑道:“瑤将軍不喝酒,難道她不會與阿妹講話嗎?阿妹身上的香氣自然會傳給瑤将軍。我這邊嗅過顯形香,她的行迹我自然可以察覺。”
聞繹隻覺精妙。
隻聽紅玉問道:“您說魔主今晚打算幹什麼呢?”
聞繹:“仙魔大戰後,道君與冥君在莽山陣眼處商議設置十八重重小陣嵌套而成的三重大陣,分别是禁锢陣、引雷陣和誅殺陣。可這些陣法威力已大、功能一多,适用就窄,隻能用于魔主。而我是仙魂,你是人魂,這也正是為什麼我們出入無阻。”
紅玉聞音知意:“您是說,魔主不能出去,但是其他人卻可以進來。可現在莽山鎮下魔族列陣把守……能進來的隻有魔主迎進來的人……”
紅玉忽然想到,上次三方會談時第四判官曾說将會有人正視給仙門和魔主緻函。
紅玉道:“今晚來的是冥界使者?”
聞繹笑了笑:“也許今晚是冥君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