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阿妹死了。

徹徹底底的灰飛煙滅、魂魄難尋。

瑤姬收到侍衛的消息，知道阿妹随那些百姓一同上去了之後，瑤姬快要瘋了。

即便她第一時間趕到陣眼處，不顧一切阻攔想要上去，哪怕她死也要把瑤阿妹帶回來。

卻聽一直守在陣眼下方的侍衛沉痛道：“将軍，您來晚了…上去的所有魔都已經被仙門屠戮殆盡，灰飛煙滅了。我們發現時都已經晚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瑤姬瘋狂搖頭，步搖上的銀色流蘇甚至纏在了一起，眼眶通紅，絕望而又狼狽。

向來冷靜的将軍何曾有過這種情态…可眼下死掉這麼多同胞，将軍的妹妹也…侍衛眼眶紅了：“我們也不願相信。明明官邸的公告說已經提前踩過點，外面也派兵守護。為何會發生這種情況？難道魔兵也全被殺掉了嗎？天啊…一定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仙狗，将我們的魔兵和百姓一起殺掉了！”

“魔兵？魔兵…”瑤姬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整張臉痛苦地皺在一起，閉上眼睛，潸然淚下。

原來魔魂也有淚，原來這淚這麼苦。

從和魔主談崩了的那天開始，紅玉就想走了。

她無能為力，救不了那麼多魔衆，卻也無法親眼看着他們走向死亡。她感到自己的仁弱與無能，也感到自己的逃避與懦弱。

但她畢竟不魔族，不是仙族，不是冥族。作為一個誤被夾纏其中的人類少女，除了天然的悲憫與同情，她也沒有任何動機和立場選擇誰而反對誰。更何況這三族之間有算不清的曆史舊賬。

她隻想選擇離去。

但聞繹身上依舊擔負仙門的職責，他需要确認魔族離開莽山陣後，既沒有侵擾周邊的仙門，也沒有蠶食人類的土地。如果他們去了冥界，他也想看看閻君究竟如何安置他們。他不能離開。

而他在這裡明面上的身份還是穆清幽的王夫。紅玉在，他才能在。

且此時莽山陣陳兵上下，實在不是一個合适出去的時機。

紅玉知道也這個想法不合時宜。

那夜，是三成魔魂的歸宿之夜。

聞繹早看出紅玉這幾日隐含的掙紮和痛苦。他沒有點破，隻說：“紅玉，去閉關吧。我來為你護法。”

閉關打坐避過這幾天就好了。此事本不是她的因果，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分别，去看恐怕還要亂了道心。

紅玉點頭，依言修煉起裡耶功法。運行三個大周天後，她卻默默停下。

感到她的停頓所以睜開眼睛的聞繹看到她的眼神。

這個眼神已經什麼都不必說了。

“你去吧。”聞繹輕歎。

她的心情他又如何不理解，他在大钊時不也一樣為人族的事情擔憂難過。

算算時間，三個大周天已過，就算她這時候趕過去，也已經塵埃落定了吧。他算着這個，忽而失笑，明白了聯惠道君命人給他下大夢賬中香時的心情。

紅玉到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她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正待離去的時候，看到像瘋了一樣跑來的瑤姬，也聽到了瑤阿妹的死訊。

紅玉的淚倏然而下。

她這個實心眼的朋友啊。

她腦中閃過了無數畫面，她失憶來到魔域，一切全都重新開始，何嘗不是重新活過一回？

學堂裡阿妹和她搭話，征戰時請纓和她同往。阿妹最喜歡粘着她撒嬌，要做她的心腹。

征戰西魔域時，她們一同打馬向前。阿妹道：“願我與少主，如同阿姐與魔主，君臣手足，此生相伴。”

阿妹事事為她考慮，她大婚時，阿妹甚至邀請溫庭玉從瑤将軍府出嫁，隻為全她的顔面。

紅玉新活的這一回裡，有親人，有朋友。穆清岑是假哥哥，瑤阿妹卻是真朋友。

紅玉傷心到不能自已。

她早該發現，那天從魔宮出來，阿妹冷靜得太不對勁了。

阿妹是赤膽忠直、愛民如子的少将軍，打馬過王都，不知多少民衆和她打招呼，他們愛她直爽親切，喜歡她年少義氣。有冤情的魔衆，不敢去求瑤姬，卻敢在将軍府側門排隊，等着見少将軍一面。

她這樣的人。

她這樣的人！

是啊，面對這種事，所有人沉默她也不會沉默，所有人逃避她也不會逃避。

她隻會用長劍指着敵人，把她要庇護的人護在身後。

可是，她已經回不來了。

紅玉恨不得自己去死。

她被愧疚折磨着。腦海裡全是瑤阿妹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她甚至在幻想阿妹究竟被砍了多少刀，又是怎樣灰飛煙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