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溫熱瞬間冰冷,一滴眼淚随之落下。
嶽清源看着那雙帶着潮濕的眼,下意識想伸出手替他擦去,痛徹心扉的疼痛如潮水般湧來,就像是有細細密密的針在他心髒上刺過。對方的眼眸帶着透如冰晶的脆弱,膽怯又執着。
一個詭異而複雜的猜想在心間生成,嶽清源克制住向前伸的手,拿出一貫的溫厚的安慰着:“清秋師弟,蒼穹山永遠是你的家。”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許諾:“如果哪天你累了,我會一直在。”
是啊。沈九閉上眼睛:嶽七永遠如此光輝偉岸,一次次為他善後。即便是這個世界的【沈清秋】與魔族厮混,嶽清源也隻是隔開魔族,告訴他蒼穹山會站在他身後。
所以說,一直是沈九不願意原諒嶽七,拿捏着幼年的情誼和嶽七的不赴約,在道德綁架老實人啊。
沈九憑什麼不接受對方的‘賠禮’,執着的數落着對方‘不曾趕來’,以道德高地鎮壓于他,讓嶽七為他牽腸挂肚?
嶽七明明那麼多次告訴沈九應該怎麼做,為什麼沈九始終不願意改變,堅定的、可笑的、孤傲的要與世為敵?
嶽七的選擇永遠是對的,一直踏錯步子的人是沈九啊。
就像是小畜生說的,他的那些人,都是因‘沈九的錯誤’而死。
這個世界能保全至今,是因為有一個比他完美、比他聽話、比他優秀的‘他’完成了這一切——而他這個曆史殘餘灰燼,早就該死在魔族的囚牢之中,而不是——
跑到另一個世界裡,給他們帶來麻煩。
問此生何苦,此生何度;但天意無言,天機難測。
大道得從心死後,此身誤在我生前。
既然這裡不需要他,他的世界也不需要戰敗者苟延殘喘的偷生。
沈九确實是不該活着的。
手中的修雅落地,沈九的靈魂驟然透明。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當年隻覺得平淡無奇,直到回憶釀成苦酒,他在孤獨的歲月和長久的噩夢裡反複品嚼,才生出極緻的、對自己的恨意。
此生的所有錯誤都是他招來的,就像是嶽七在地牢裡說的那句‘師弟,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一點都不想想自己的過錯?’
落子之後哪有後悔藥可吃,嶽七對他仁至義盡,他又何必再重蹈一次覆轍,将這個世界也拉入本不該介入的棋局之中?
嶽清源看着眼前之人驟然破碎的身形,伸手抓住當啷落地的修雅劍,呆愣的站在那裡。
冰哥突破柳清歌的封鎖來到嶽清源的面前,一把将嶽清源推開:“沈清秋,你敢?!”
嶽清源緊抓着手中的劍,玄肅抵擋在眼前與他對峙:“他是誰?”為什麼他會在自己眼前像魂飛魄散一樣消散?
眼前這個人又是誰?這絕不是魔界那個白切黑,身上的魔氣太重,簡直就是一個純種的魔族!
“把它給我。”冰哥身上的魔氣大盛,心魔劍閃着猩紅的光芒朝嶽清源護着修雅劍的手腕砍去。沈九居然敢因為别人死在外邊,真是好得很,很有膽啊!
看着冰哥毫不猶豫的動作,玄肅劍鞘幾番輪轉将冰哥的攻勢擋下,嶽清源死死的盯着冰哥,再次詢問:“他是誰?”
“他是誰你自己心裡沒數?”冰哥一劍斬過去,對嶽清源這種明知卻不敢深思的行為表示唾棄:“他隻與你待了一炷香!你究竟對他說了些什麼,竟讓他連存活都不願!”
冰哥是打算用這些人來打破沈九一直的自欺欺人,但不代表他能接受沈九因執念消除而消散!早知如此,他做什麼要讓沈清秋舒舒服服的離開,還不如繼續鎖在手上玩你追我打的互鬥遊戲!
該死的柳清歌,早該死去卻沒死去的變數!
“我...”
冰哥完全不吃嶽清源有口難言這一套,隻以大力拼殺,将修雅劍搶奪到手後惡狠狠的瞪嶽清源一眼,劃開時空通道,轉身就走。
嶽清源愣在原地回想着,那個人的眼神。
這樣複雜的眸子,太疲倦,太複雜,太悲傷。
痛徹心扉的疼痛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他第一次感受這樣的感覺時,是已經消失的秋府,遲來的救贖與慌張。
第二次,是沈九質問他為何不去尋他,那種無力反駁、不知怎麼開口的束手無策。
現在這次,卻像是遠隔了數十年的老友再次相遇,可他,卻沒能第一時間将他認出來。而等他明悟之時,舊友……在他面前直接碎成了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