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傲九一個閃身跳起來,猛退三步遠。
他這些年時時刻刻都在模拟着若尋到機會将如何反擊、怎樣逃離,即便是能預見到極為恐怖的懲罰、應激般生出驚恐,他也樂意想着。
仿佛……他真會有機會,能用這般殘軀出去似的。
這些年,狂傲冰不是沒跟他玩過類似的‘遊戲’。
給他一個仿佛能離開/死亡的假象,讓他有為之努力的念頭好穩固他的性命,接着在狂傲九動心欲逃時,就像是隐匿在暗處的毒蛇,以雷霆之擊将他鎮壓。
惡劣的嘲笑、森冷的警告于他:‘沈清秋,你别想逃,更不可能死。’
這樣的次數多了,狂傲九甚至會生出無力和倦乏。畢竟……在這場與狂傲冰的持久較量中,狂傲九總是失敗的一方。
狂傲冰總是興緻滿滿的‘發掘’各色遊戲,給狂傲九一些希望、卻又總會在最後給予他慘痛的絕望。
層出不窮的折磨他,打碎他對未來的希冀,斬斷他邁向自由或死亡的腳踝。在最後的最後,他終究還是沒能逃脫,就像落入惡犬口中的獵物無論如何掙紮,都隻是徒勞。
今天搞這一出,不知又想玩什麼?
“跳的很遠,反應也很快。”
洛冰河客觀的給出評價。
仔細觀察狂傲九的狀态,是可交流、神志正常的。
挺好,比他的傻子強多了。那玩意除了給他添麻煩,就是沒事啃他兩口。
不過狂傲九這個神情……真tm熟悉到令人落淚啊。配上那身峰主服,和當初清靜峰之主的差距,大概隻有更加陰狠的眼神吧。
“沈清秋。”洛冰河沖對方招招手:“坐下,聊聊?”
他選的地方是清靜峰後山,在他自己的沈清秋赴死時,洛冰河曾入過一次對方的神識,看見了儒雅的老峰主、與抱着老峰主哭訴委屈可憐兮兮的沈清秋。
既然這個地方能讓沈清秋選擇,對狂傲九來說,應該也是意義深刻的。他将談話地點選在這裡,絕不會出錯。當然就算錯誤也無所謂,反正狂傲九具體怎麼想不歸他管。
在河邊的岩石上坐下,洛冰河悠悠的看着溪流中遊過的野鯉,思索着要不要逮兩條。
狂傲九不會吃的吧?但他可以試一下。
萬一吃呐。反正他的小傻子搶着要。
清靜峰上沈清秋怎麼都不會接受的事,遭受這般大難的狂傲九,會不會給他機會?
狂傲九:……
總覺得‘洛冰河’有病。
看一眼健全的軀體,還有身上的峰主服與腰間的修雅,狂傲九當即與洛冰河拉開距離,右手拔劍,耍上幾招劍花适應。
雖說打不過對方,但能摸到修雅的機會不多,能健全走動的機會更是少的可憐,他要利用這個機會快速恢複,省得連路都不會走。
隻是——‘洛冰河’會好心給他機會,并幻化出完整而非被火燒掉的清靜峰嗎?
尤其是,今天他過來時,摔到水中的姿态、臉上的震驚,甚至喂血之後替他平複身體痛苦,都太不對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小畜生必定在憋什麼壞,還是要警惕為上。
洛冰河瞥一眼在一旁練劍的人,心中閃過感歎。
按照時間來說,狂傲九至少有三年沒回來清靜峰,沒碰過修雅劍。甚至在‘洛冰河用沈清秋一雙腿換嶽清源’性命後,許是連站起來都不行。
畢竟。
‘沈清秋’,是階下囚。
在被裝進壇子之前,怕是每日光刑罰,就夠他睡不着覺。
那個時候狂傲冰對他還沒失去興趣……意味着除了那些‘日常’,狂傲冰還會親自給最喜愛的玩具‘增添色彩’。
所以。他的沈清秋選擇在嶽清源離開的那天死亡,不隻是因為他想犯上,更多的是怕生不如死?
他這樣驕傲的人,怎麼會願意将希望寄托在敵人的憐憫和看不見的未來上呢。
狂傲冰在狂傲九身上施加的那些禁制,不正是防止對方死亡,甚至刻意增加痛苦嗎?
感情這種東西啊。
向來最是不講道理卻又最靠不住。
洛冰河揮手從溪流裡卷出兩條鯉魚,魔氣化為刀刃刮去鱗片,割開魚腹丢掉内髒,清洗幹淨後用木棍串起來,放在一旁的柴火架上烤制。
以手掌托着下巴,靜靜看着越練越開懷的狂傲九,在魚香彌漫後喊停對方:“沈清秋,過來吃飯!”
狂傲九:?
洛冰河望着翻身雲手收勢後斜眼看向自己的狂傲九,悠閑随意的指了指一旁風味正好的烤魚,姿态輕松中帶着微笑:
“放心,吃不死你。跟你做的毒藥比起來,不需要木清芳往來三天。”
洛冰河說的是很早前的往事。
甯嬰嬰偷偷摸摸的遞給洛冰河幾串燒烤,滿臉自豪驕傲的告訴他這是師尊做的,因為她念着洛冰河,專門跑出來給他送。
少年洛冰河當然是非常激動的收下,一口不落的全部吃完。
嗯……後面他才知道,除了他,也就嶽清源能面不改色的吃下,還能滿臉嚴肅、半點破綻看不出的誇獎‘好吃’。
但——即便如此,嶽清源也隻完整吃完一根而已。
剩下的……
柳清歌咬了一口就吐出來,并嘲諷沈清秋不要浪費糧食;齊清萋眼神抽搐,告訴沈清秋若是想追妻,千萬别想着通過廚藝征服對方。
反倒是木清芳拉着沈清秋的衣袖,問他這個毒藥如何制作出來的,他實在好奇的很,下次來千草峰遛彎,兩人交流一下制毒心得。
當然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沒到金丹期……
吃了沈清秋烤串的幾個弟子,在木清芳連軸紮針三天後,才從鬼門關将命拉回來。
嗯。所以沈清秋的手藝,沒到金丹以上,千萬不要嘗試!那可是……比毒藥還可怕的、連解藥都沒有的東西啊。
現在洛冰河将這件事拿出來,一方面是調侃對方,另一方面,是‘證明’自己的身份。
狂傲九看向他的目光已經帶上懷疑,他總得做點什麼,來回應對方的‘質疑’。
果不其然,洛冰河這句話說完,狂傲九應該也想起來這件事,臉頰繃得更緊,連眉頭都擰起來。
清脆的龍吟伴随着青白亮光閃過,狂傲九身後形成數道劍影,跟随着他的身影,一同刺向洛冰河。
洛冰河朝自己身後丢個防禦陣法,心魔出鞘,與狂傲九戰至一團。
修雅與心魔抵在一處,狂傲九皺着半邊眉,漆黑的瞳孔裡閃過不解:
“小畜生,你搞什麼?”
他本能的認為有問題,但洛冰河身上卻看不出惡意。甚至說,洛冰河的表現裡,還有幾分懷念和善意,以及些許的愧疚。
排除掉失心瘋,就是被人奪舍。
但洛冰河剛才說的那句話,又确實擁有他們兩個都知道的過往記憶。
僞裝出的溫和表象上必然有他不了解的根源,無論對方想做什麼,總是要打探幾句。
狂傲冰又不是沒玩過這種遊戲,突然跑到他面前說什麼‘你所受疼辱已平複我的怨恨,我們前塵盡消’,給狂傲九莫名其妙的善意和溫柔,在狂傲九眯着眼睛提出要出門曬太陽、要順手的劍刃時——
狂傲冰發瘋般掐着的他的脖子,說什麼‘你居然還敢跑’‘給你點陽光你就敢燦爛’‘我是不是慣着你給你臉了’。
所以說……
無論狂傲冰裝出什麼樣子,狂傲九都不會信他的。
畢竟,狂傲九要的,一直是自由,和複仇。在狂傲冰沒辦法将命送到他面前讓他徹底殺死前,狂傲九根本不會給予哪怕一絲的……信任。
狂傲冰想用柔情欺騙他,總得付出點報酬和實打實的精力吧。
連自由與修為都不舍得給,連心髒都不願意讓他捅幾刀,連死亡的權力都不松手。
狂傲九憑什麼信他?
狂傲冰說想要與他‘一笑泯恩仇’,受盡折磨之人,就該陪着笑一笑,說一句‘好’嗎?
想要得到他敞開心扉。
就把命送上。
你死了,狂傲九,自然就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