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先知道一件事。”
“說。”
“他說‘放虎歸山、終成禍害’。當年,你是故意放我一馬,跳崖是唯一的生路,對不對?”
“……”
“既為合作,總要先給點報酬吧?”
“小畜生,你繞一大圈,就是為了這件事!”
狂傲九倏然間暴起,修雅出鞘,抵在洛冰河喉結不足一寸之地:
“本尊怎麼可能對雜種心軟?這次倒是長本事了,舍得對自己下手,甘願編造這樣的故事糊弄我!”
“沈清秋。”洛冰河緊盯着狂傲九被怒氣填充的眸子,其中血絲遍布,戾氣橫生:
“你怨恨我。”
“你不願意承認我是你的弟子,更不想為自己的一次心軟導緻天魔亂世而癫狂。”
“可你又控制不住的回想,若你将人交出去,修真界依舊能太平。”
“對嗎。”
‘唰——’
修雅毫不猶豫穿透洛冰河的心口,狂傲九歇斯底裡的怒罵着:
“一個在本尊手下讨生活的小畜生,一個連人都不是的小雜種,一個骨子裡寫滿殘忍弑殺的沒腦子魔物,還敢來質問本尊?”
“沈清秋。”洛冰河抓住狂傲九意欲再次拔開後繼續捅殺的手腕,咽下喉骨的腥甜,另一隻手捉住對方的下颚,死死鎖着對方的眼睛,拼着元氣大傷,也要對方回答。
他的沈清秋不肯說,這個呢?反正這個世界的他們已經不死不休,他替對方修複身體本源,帶對方重現陽光,還承諾帶他走。
這樣的光明正大的與狂傲冰作對,狂傲九隻需要回答他一個問題,絕對劃得來!
“沈清秋,回答我。”
洛冰河極其執着的問詢着。
隻要你說是,我就能繼續騙自己,你也是對我有善意,對我有關注的。
養育之恩、救命之恩。
他會帶走他,不僅會努力喚醒自己世界的沈清秋,還會為這個‘沈清秋’與這個世界的‘洛冰河’開戰。
他付出這麼多,連心口都送你捅殺洩其他人的憤恨,你若是不回答……
他不敢保證,他會如何。
除卻額間跳躍的火焰外,洛冰河的眼神亦是恐怖。
眼白近乎沒有,擴散的瞳仁占據了整個眼眶,整體是平靜的,就像是幽深的寒潭般被駭人的凝聚成水滴的戾氣填滿,但眼底深處,卻有着止不住的悲傷、不甘、哀求、希冀。
他在祈求着什麼,而這個答案,隻有‘沈清秋’能給出來。
狂傲九被這樣的眼神釘在原地,森涼的寒氣從腳下湧起,迅速蔓延到全身。當全部的脊椎被冷意包裹後,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人,确實不是狂傲冰。
或者說,如果狂傲冰真能僞裝成這樣,無異于‘重返少年’。
狂傲冰九已經走到最後一步,他們之間沒有愛,隻有恨。
但這個人,眼中還有期待,還有亮光,還有為‘夢想’付出一切、如飛蛾撲火般舍棄一切、隻為獲得‘沈清秋’認可的熱血。
也正因為如此,灼熱的少年郎,才會被慘痛的現實痛擊,繼而生發出極緻的大喜大悲。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狂傲冰或許想留着狂傲九生不如死,這個少年,卻是愛之恨不得能人擁在懷裡,恨之幹脆滅其神魂,斷絕一切。
跟他比起來。
狂傲九,确實老了。
除了無休止的懷疑與下意識的對抗,甯連相信未來、認為自己絕對能東山再起谷底翻盤的心氣都失去。
連一個努力對他釋放善意,努力包容的‘救助者’,都沒辦法給予哪怕一絲的信任與期待。
想到這裡,狂傲九忽然垂下眼簾,避開對方的視線。
洛冰河提出的這個問題,他要怎麼回答呢。
承認因自己的私心,放走滅世天魔嗎。
可,他确實對不起修真界,但又何嘗 對得起……這個魔頭呢。
沈清秋從沒有将洛冰河放在眼裡,也不曾對他有什麼能說出口的善意。還給予對方無盡的責打與偏見,尤其是明晃晃的偏袒明帆,甚至在一些粗糙至極的栽贓陷害,他也選擇幫親不幫理的閉上眼睛。
更有甚者,在洛冰河提出沈清秋的偏心後,沈清秋就像是當年的秋剪羅一樣,将洛冰河這個會反抗、打不死、還經常在他眼前露面的人,當成個有趣的玩意,時不時對他釋放惡意。
沈清秋最大的錯誤,第一是放走天魔。
第二是在無知無覺之間刺激了天魔。
而這些,全部由沈清秋自己完成。
沒有半分的别人引導,也沒有誰插手。
所以——
沈清秋隻能恨自己。
當然,他可以給自己找借口。
比如都怪秋剪羅,都怪嶽七,都怪洛冰河。
但……
沈清秋身邊沒有人啊。
他被關在地牢這麼久,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除了恨洛冰河,就隻能怨曾經的自己。
他将自己的過從頭到尾盤了又盤,設想又設想。可這些一步步、一次次,都是沈清秋自己做出的選擇。
落子哪有悔棋一說。
他已經走到現在,缺失那一刻,他都不是完整的他。
即便是讓他再來一次,抹去記憶後,他還是會這樣做。
即便是給他‘劇本’,沈清秋不樂意的東西,不想付諸善意的事情,不願改變的性情,依舊不會改。
所以,悔恨有什麼用呢。
他終歸是要一條路走到黑的。
他總是要撞到南牆也不回頭的。
因為,這就是他選擇的,道路啊。
“沈清秋!”
洛冰河在怎麼樣也得不到回答後,一把将人壓在地上。右手一擡,染着血色的修雅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狂傲九蒼白的臉龐被少年滾燙的赤色液體濺染,有幾滴落入眼眶,長長的睫毛快速顫抖着,眼仁生理性激起霧水。
洛冰河掐住狂傲九的咽喉,剛才拔修雅時不小心劃破掌心,在将拳頭裹緊時,指尖锲入其中,将皮肉翻滾出勾連的支脈。
“最後一次機會。沈清秋,我說的,對不對?”
洛冰河虎口松開,瞳孔變成猩紅的顔色,其中波濤洶湧的深意,就像是溺水之人拉着逃亡者的褲腿、行至末路之人的臨死反撲,帶着一股要拉着所有人賠罪的瘋狂。
狂傲九被洛冰河壓在地上時,後腦勺重重摔在地上。陣痛與抽搐融合,缺氧與窒息纏繞,在霧蒙蒙的暈眩中,狂傲九讀懂了對方的祈求與渴望。
但。那又如何呢。‘洛冰河’想要的,就是‘沈清秋’不希望對方得到的。
洛冰河已經擁有太多,沈清秋憑什麼讓他如意?
所以……
狂傲九嘴角拉出個詭異且尖利的笑容,爽朗而沙啞的聲音從胸腔震動着向上攀爬,眼尾高高飛起,薄唇輕起,吐出充滿惡意的譏諷:
“本尊踹你下去,當然是想讓你死!”
“一個雜種,竟還想活着跟本尊回去,在大庭廣衆之下拖累本尊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