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晴長舒一口氣,垂頭趴在地上。
“謝過大人。”
等蓮蓬從身後走來扶她,杜惜晴撐着身體就要從地上爬起。
興許是跪久了,剛才繃着一口氣不覺得,這會兒起身頓時頭暈眼花,踉跄着便要往前撲,蓮蓬這一下都沒能扶住。
杜惜晴心中一驚,可随即肩上一痛,似是被戳了一下。
她怔然側頭,隻見一把鑲着金線的刀鞘正頂在她的肩上。
一股甜滋滋的香氣竄入她的鼻中,聞着像是某種糕點的氣味。
杜惜晴訝然擡頭,沒想到這一撲竟是撲的這麼遠,隻需稍稍伸手便能抓到他身上的氅衣。
可眼下容不得杜惜晴細想那香氣的來源。
雖說她平時也會故意嬌柔作态,但謝大人明顯不吃這一套。
杜惜晴連忙解釋:“大人,奴家不是有意……”
謝大人什麼都沒說,雖是眉頭微皺,卻也隻是轉動手腕,用刀鞘将她輕輕一頂。
杜惜晴向後倒進了蓮蓬的懷中,被蓮蓬扶着站了起來。
她往前一看。
就望見謝大人收起刀,沒再看她,轉身離去了。
這位謝大人一走,便猶如春暖花開般,大堂上忽的叽叽喳喳起來。
先是蓮蓬再也壓抑不住的啜泣聲,随後是那深衣男人壓低的咳嗽聲。
一連多出許多動靜,連大堂上人的呼吸聲都重了不少。
還有一名軍士走上前彎腰伸手,準備搭把手扶她。
“不可。”
深衣男人終于止住了咳嗽,擡手制止道。
“男女有别。”
他這話一出,聽得杜惜晴一愣,緊接着,她看到朝他伸手的軍士幹笑了一聲,縮回手抓了抓後腦。
“失禮了夫人。”
就這說話的功夫,杜惜晴緩過勁靠在蓮蓬身上直起身。
那深衣男人雖沒再說些什麼,但目光卻是向下,她一低頭,看見了自己露在裙擺外的一小截腳尖,那羅襪被血污打濕,隐約可見幾分肉色。
先前被衙役抓得太急,路上掉了一隻鞋都沒能發現。
杜惜晴側頭,見他迅速扭過頭去。
杜惜晴輕哂,低頭将腳收進裙底,沖着在場的軍士和深衣男人微微一彎腰。
“勞煩各位大人們,奴家先走一步。”
和謝大人在場市全然不同,這些男人全都換了張面孔,神色态度都溫和了許多。
還有軍士幫忙将她那碎塊亡夫包好送到門口。
門外正停着一輛馬車,以及一輛拖着闆車的驢車。
杜惜晴:“這是你準備的?”
蓮蓬抹了把臉,搖頭。
“我……奴家沒有準備。”
杜惜晴回過頭,衙門木門大敞,甬道内空蕩無人。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謝大人閃躲的雙眸。
蓮蓬:“……小……夫人?”
“走吧。”杜惜晴轉身,看了蓮蓬一眼。
蓮蓬單腳踩着馬凳将她扶上馬車,拉上竹簾後,又馬不停蹄地為她扯平裙擺,一邊扯動一邊抽泣,見她裙擺上的血污更是眼淚止都止不住,抽噎着要脫鞋給她穿。
杜惜晴暗歎一口氣,按住她的手臂,用絹帕擦拭她的臉。
随着車轱辘轉動發出的咔哒響聲,窗外的人影綽綽漸漸遠去。
杜惜晴才張口:“我沒事,你的鞋我也穿不上。”
蓮蓬年紀小,被家人賣作了奴婢。
杜惜晴當時剛嫁給徐二,身邊沒人,就挑了這個小丫頭。
原本想着随手用用,可沒想到竟是處出了一些感情來。
杜惜晴:“你怎麼會想到來尋我?”
因這丫頭年紀不大,又不太會說話,杜惜晴隻讓她做些雜事。
蓮蓬眨眨眼,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涕泗橫流。
“我出去給小姐摘蓮蓬了,回來就聽……聽他們說小姐被抓走了。”
哭得太狠,蓮蓬還打起了嗝,即便如此她還不忘哭罵。
“那群白眼狼,也不看小姐平時怎麼對他們的,竟然都不願為小姐出頭!”
杜惜晴無奈道:“在外人面前不要叫小姐。”
蓮蓬低下腦袋:“……我當時害怕,說錯了話。”
杜惜晴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緩和道。
“你也是關心則亂,話又說回來,你來找我怕是不容易,是誰帶你進的衙門?”
蓮蓬用絹帕擦了擦臉,“是李大人!”
“李大人?”杜惜晴思索片刻,“穿深衣的那位嗎?”
蓮蓬點頭,沒再流淚。
“我問了一圈,隻有這位大人理了我,還帶我來見小姐,是個好人。”
聽到這裡,杜惜晴冷笑一聲。
“那可不見得。”
話正說着,車身震了一下,停了下來。
杜惜晴皺眉,便聽到車夫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夫人,有人來了。”
杜惜晴擡眼,蓮蓬上前撩開竹簾一角。
車前站着一群人,這群人将路堵了個嚴實。
為首的一男子衣着樸素,神情溫和,可視線卻順着竹簾的一角直勾勾往裡刺來。
杜惜晴垂下眼,在蓮蓬的攙扶下鑽出竹簾。
“……大哥。”
那男子一撩衣袖,往前疾步,直沖馬車前,視線片刻未從她身上移開,更是一眼都未看那闆車上的碎塊弟弟。
“受苦了,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