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前的人影動了動,半邊臉被火光映的似是鑲嵌一層金紅色的鑲邊。
他一眼望來,眼中倒映着紅光點點,目光閃爍。
也不知是眼下這景,還是眼下她心緒不甯。
杜惜晴覺得他神色好像與尋常不同。
他往前邁了一步,這進一步,杜惜晴身後圍着的人便退一步。
幾步之下,隻聽到‘噗通’一聲,竟是她那公公退無可退之下掉進了湖裡。
先前還作威作福的老頭掉進湖裡,靜悄悄的連一聲呼喊都不敢發出聲,在湖中拍水的動作也是一陣一陣的,連同岸上的人都安安靜靜地圍攏抓人。
這場面實在是逗人生笑。
她聽到謝大人笑了一聲,他擡起了手,将弓擺正。
——嘣
随着一聲弓弦崩緊的聲響,箭束離弦而出。
這一次,杜惜晴聽到了喊叫。
那箭正中她公公脖頸,穿透了整個脖頸。
她的公公甚至都沒發出多餘的聲響,隻吐出了幾口血沫,沉了下去。
這一箭似乎是開啟了某個開端。
圍攏的人群霎那間四散逃逸。
杜惜晴看着他不緊不慢地換上第二支箭,轉眼間又是一人倒地。
眼見仇人倒地,自是心中痛快,可杜惜晴卻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對于這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來說,饒是一地豪強富商也不過是一箭之下的蝼蟻。
杜惜晴垂下了頭,保持着兩手捧書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
直至聽見喊叫聲漸漸停止,隻剩下木頭燃燒時發出的啪嗒響聲。
她餘光能掃到蜿蜒流淌的血流,湖面都紅了一小塊。
他們都死了。
杜惜晴看到謝大人手中的弓弦嗡嗡顫動,而垂在一側的手正搭在箭筒之上。
先前他便是這樣抽箭射箭,無一落空。
杜惜晴還是不敢動,捧着書的手因着長久保持這個姿勢而發起了顫。
他動了起來,杜惜晴立即崩緊,隻見他手指撥弄了下箭筒中的箭束,箭束撞擊發出吭吭的響聲。
于是她頭又更低了些,将書捧的更高了些。
謝大人:“夫人是猜到我會來?”
杜惜晴不敢撒謊,怕激怒他。
“一半一半,奴家從妝匣中翻到了這東西。”
說着,她膝行着往前踱了一步,将書往前送得更近一些,方便他能看清,連同着将徐二寫的信件也一并攤開。
“奴家沒敢細看。”
又是一陣沉默。
許久才聽到他說道。
“徐二對你倒是真心實意。”
杜惜晴聽到此處,不由得苦笑道。
“若真是真心實意,怎會私下幹這些要掉頭的勾當都不與我說清。”
謝大人:“……确實。”
杜惜晴發覺他說這句時,微妙的停頓了一下。
還未等她想出這停頓是由何而來,就見那弓一擡,從她臉前劃過,勾起了書。
下一刻,書便落在了他手中。
謝大人:“起來吧。”
杜惜晴擡起了頭。
隻見火光映照中,謝大人正翻閱手中的書,面色尋常。
便是這滿地的屍首也不曾被他放在眼裡。
謝大人眼皮也未擡。
“你不用揣摩我的心思,我不殺你。”
杜惜晴扶着膝蓋,顫顫巍巍起身。
“多謝大人。”
他擡起眼,目光落在那熊熊火焰之上。
“火是你放的?”
杜惜晴:“是的,奴家實在是沒有辦法。”
她望向湖中,湖面上漂浮着兩具屍體,正是她的公婆。
這兩人生前成雙入對的為難她,死得也是成雙入對。
杜惜晴:“若不放這場火,大人會再來嗎?”
謝大人笑了一聲,他将手中的書抛起,又接住。
“不會。”
杜惜晴并不意外,對于這類位高權重的人來說,她的死活并不重要。
反倒是,那本書被燒毀更麻煩。
謝大人:“不得不說,夫人魄力過人。”
他目光從烈火轉至杜惜晴身上,眼中倒映的火光閃爍。
“不如随我進京一趟?”
杜惜晴一愣,随即欣喜。
雖此次入京大抵會摻和造反一事中,但卻也是天賜良機。
她前半生一直攀附着旁人生存,便如那菟絲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