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晴:“我知道,但以我這樣的身份,又能碰上什麼良人呢?”
黃鹂歎了口氣。
“大人這幾日都宿在郊外宅子内,每日廚房都會送些糕點過去。”
說着,她轉過頭。
“你……好自為之吧。”
*
杜惜晴在廚房守了幾日。
有趣的是,以往她若是這般無所事事到處閑逛,總是會挨上總管幾句訓的,可到了如今,那總管就像是沒看着她一般。
這府裡大多人皆是如此,若不是吃食像尋常般會被準時送來,杜惜晴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成了精,怎得這麼多人都見不着她了。
連同她出府跟着那群送糕點的小厮,他們也都挪開了視線。
她跟着小厮上了馬車,其中一位小厮似是欲言又止,卻又被同伴拍了下肩膀,随即安靜下來。
他們的态度着實耐人尋味,而仆人的态度往往是由主子們決定的。
就這樣一路無人說話來到了郊外。
杜惜晴前幾年幾乎都在後宅内,雖有踏青,最遠也不過是些寺廟道觀,眼下忽地見到一條寬闊的江面,還是令她怔了一怔。
随着江水拍打岸邊的啪啪聲響,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今逼近。
杜惜晴仰頭望去,便見着茂密的樹林之中刺出了一道紅色的長影,那是一隻毛發蓬松的紅狐,而緊跟其後的是一隻健碩的棗紅駿馬。
馬上正騎着一道人影。
杜惜晴甚至未看清那馬上人的臉,隻聽見嗖嗖幾聲,幾隻箭支沒入土中,這其中一箭正插中杜惜晴面前不遠。
她還心中納悶,這是不是射偏了,順道着給她來個下馬威。
就見那飛竄的紅狐前面兩爪在地上猛地一撐,似是想停下,可到底是跑得太快,整個身體還是往前猛沖,直直她跟前的箭支。
它撞得一晃腦袋,搖搖晃晃的就要往一側轉身,這一下就又是撞上了另一側的箭支。
——嘣
杜惜晴聽到了弓弦崩緊的聲響,她也終于看清了馬上人的面孔。
謝祈安。
“嗚……”
紅狐嗚咽作響,它雙眼濕乎乎的仿佛含着兩顆水珠子,瑟瑟發抖與她一對視。
看着着實有些可憐。
杜惜晴一愣。
随後,那紅狐晃着毛乎乎的大尾,竟有些谄媚的倒在地上,将肚皮翻了出來。
謝祈安一挑眉,先是望向狐狸,接着望向杜惜晴。
杜惜晴便也膝下一軟,跪了下來。
可憐兮兮道:“大人……”
謝祈安卻是一笑。
“我看這狐狸倒與夫人有幾分相像。”
杜惜晴一怔。
“大人說笑了。”
謝祈安扯了下馬的缰繩,馬停下了蹄子,不遠也不近。
可他未從馬上下來,從上至下的望着她,笑而不語,又隐隐有幾分與她初見時的冷淡神态。
這番變化,應是他心裡不痛快了。
杜惜晴心中歎氣。
“大人……這幾日為何不回府中?”
謝祈安:“夫人不是摸到了我心中所想,不妨說說?”
杜惜晴想了想,她也不是沒見過這種忽地變臉的男人。
無非是被她戳中了心中的痛處,心中惱怒,卻又不好明面發作,便也隻能這般陰陽怪氣起來。
不過謝大人卻也比那些男人好上許多,至少不會在餐食銀子上克扣她,倒也有幾分肚量。
隻是話當然不能這樣說。
杜惜晴:“那不光是大人心中所想,也是奴家心中所想。”
那嗚嗚叫喚狐狸眼珠子遛遛轉了一圈,翻身在地上一滾,四爪抓地,眼看着就要跑。
——嗖
一箭正中狐狸眼前,杜惜晴腳前。
謝祈安略一側頭,雙眸由上往下一掃,似有不屑。
“你想我心中所想?”
狐狸哆嗦着夾緊尾巴,又翻起了肚皮。
杜惜晴則肩膀一抖,腰背又挺直了一些。
杜惜晴:“奴家現在就靠着大人過活,自然要想大人心中所想。”
那嗚嗚直叫的狐狸實在是通人性,似是見這般不起作用,便又翻滾着起身,擡起兩隻前爪上下晃動,猶如乞丐讨食般。
謝祈安沒有動。
杜惜晴卻知他這是默許,默許她可以繼續說下去。
這些人可真是虛僞又别扭。
杜惜晴想。
他們高高在上,端着等着,既想着有人能如他們肚中的蛔蟲,又怕這蛔蟲将他們摸得過于透徹。
便一如現在。
被我這般的人摸到心中所想,定是覺得難堪又困惑吧。
杜惜晴:“奴家深知身旁無人能說心裡話是怎樣的滋味。”
謝祈安眉頭又是一皺,總是皺眉令他眉中都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紋路。
他面上有些煩躁,可卻沒有打斷她的話。
那狐狸爪子晃動的愈發快速了。
杜惜晴:“奴家身份低微,幫不上大人什麼,也就隻能同大人說說話。”
杜惜晴望着謝祈安。
明明一副瞧不上她的神色,卻又等着她開口說話。
杜惜晴:“大人也不必擔心奴家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她視線轉到那搖頭擺尾的狐狸身上。
“畢竟對于大人來說,奴家便如同這隻狐狸。”
杜惜晴:“是生是死,都是大人說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