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是不會,”楚脂再不說話感覺自己要被憋死了,“她當時可都喝了。”
談黛:“……”
那天一早,路舒特意做了藕粉蓮子粥來找她。最後,談黛秉着浪費糧食是可恥的念頭,讓粥進了門,卻沒讓人進門。
楚脂此言一出,路舒心頭一動,然而他隻尴尬地笑笑,又自閉了。
談黛卻想開了。對嘛,尴尬的人應該是路舒,她有什麼可别扭的?
人一旦以為自己想開了,特别是談黛這樣的,就不是她了。她一下子就數夠了那蘭花葉,笑意盈盈地看向路舒,“未來閣老親手給我煮粥,夠我以後跟江湖上那些狐朋狗友吹一輩子,當然得喝啦。”
“啊?”錯愕過後,路舒偷偷彎了彎唇角。
談黛撐着腦袋欣賞他的反應,覺得十分有趣。
“後來我仔細想過,”路舒又認真道,“如果換我處在你的位置上,我想不出為林芸兒伸冤的其他辦法。作為朋友卻懷疑你的品行,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作為朝廷的官員,如果重來一回,我相信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談黛知道他沒有說出口的是“抓你歸案”。
真不愧是是路大人,坦誠而又鐵面無私。談黛不禁去想,倘若有朝一日他知曉了全部真相,他會怎麼對待天機閣衆人,又會怎樣對待……她自己。呵,大概會為了維護皇權把他們一視同仁地投海喂魚吧。
她這樣想着,開口卻是用同他說過的話調笑道:“不知者不罪。诶,路大人,你猜這句話我要同你說多少次呢。”
“隻要談姑娘不再瞞我别的事,我想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路舒笑道。
*
雲江鎮所屬的南汶縣商貿輻辏,在整個觀朝還算得上富裕,但因境内多山,故而在以平原為主的南省卻排不上号。早年間,南汶縣匪亂頻繁,于是朝廷便将縣城設在了群山與平原間的要道上。光陰流轉,如今南汶安甯已久,昔日城牆上為防入侵而設的磚石也已被曆史的風煙侵蝕。
此時,曾經供兵卒進出的城門口正站着一群人,這些人雖身着便服,談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為首的那一位正是曾與她有過幾面之緣的李知縣,而最後面站着的則是趙、周兩位捕快。至于其他人,大概便是他的幕友同屬下了。
這位李知縣的耳報神還真好使,談黛心道。
毛驢打了個響鼻,優哉遊哉地走到城門前。談、路二人甫一下車,李知縣便迎上前來行禮,“哎呦,路老弟,愚兄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來了!”
又來了,這熟悉的腔調。
“李兄。”路舒朝他一點頭。
“這回林氏的案子可多虧了路賢弟啊,要是靠愚兄和我手下的這群榆木疙瘩,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馬月才能把真兇揪出來,說不定愚兄頭頂的帽子都要保不住了。”李知縣滿臉堆笑,說話間,他目光掃過談黛和楚脂,“這兩位姑娘是?”
“縣尊大人貴人多忘事,幾日不見,大人不記得我了?”談黛笑道。
李知縣想都沒想,一拍腦袋,“哎呀,瞧我這記性,談姑娘,真是對不住。聽說這次林氏的案子能告破,談姑娘也是功不可沒。”
“您言重了,都是應該的。”
“你們瞧瞧,”李知縣往身邊一尋摸,“瞧瞧人家談姑娘這境界,真不愧是路大人的朋友,一個個的都好好學學!”
他身邊衆人忙點頭稱是。
李知縣又笑道:“我還聽說,路老弟不小心誤把談姑娘當成了裝神弄鬼之人。路老弟,這我就得說你幾句了,談姑娘能是那種人嗎?一會兒你可得多自罰幾杯給談姑娘賠罪。”
“李兄說得是,一會兒我請諸位。”路舒道。
“路老弟大方,我就不跟你争了。哦對了,還沒請教這位姑娘?”李知縣又轉向楚脂。
談黛笑道:“舍妹談脂,算是半個洋大夫。”
楚脂認命地同李知縣見禮,“李縣尊。”
“哎呦呦,”李知縣朝她拱了拱手,“談二姑娘竟懂得如此奇技,正好我家姨娘近來身子不大爽利,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藥總不見好,二姑娘若是方便……”
不等楚脂拒絕,她的“長姐”便替她做了主,“醫者仁心,遇到病患,小妹豈有不看的道理。”
“那我就先謝過二姑娘了。”李知縣立馬接過話頭。
……話說到這兒,楚脂想拒絕也難了,隻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不客氣。”
“有勞有勞。那諸位,請入城吧。”
這一路,衆人又把客套話翻來覆去,覆去翻來地說了又說。李知縣直說得口幹舌燥,笑容僵硬,卻仍不肯停息,衆人無法,也隻能跟着應和。
倒是趙、周兩名捕快趁着自己的頂頭上司不注意,悄悄湊到談黛身邊。
趙捕快壓低了聲音道:“談姑娘,那天在悅來客棧多有冒犯,我們兄弟倆給您賠個不是,但我們也是聽命而為,實在沒有辦法。”
周捕快也讪讪地笑道:“實在是對不住。您料事如神,其實我們哥兒倆是很佩服您的,但是……”
“诶,這怎麼能怪到你們的頭上,”談黛毫不在意地笑了,她一指前面的路舒,“真正的罪魁禍首在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