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細想,路舒便在她的目光中狠狠踉跄了一下。
“路舒!”她幾步上前,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路大人!”周捕快也要上前,被趙捕快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
“你感覺怎麼樣?”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自己未曾發覺的顫抖,掌心觸到一片溫熱黏膩。隻見路舒的衣襟已被鮮血浸透,大片的暗紅色在青袍上洇開,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路舒額角滲出一層冷汗,青筋暴起,卻仍強撐着扯出一抹笑,“無妨。那晚在悅來客棧也不曾見你這般緊張。”
這能一樣嗎?!當時,他可不是為了她才挨了一刀。況且,那時她隻把他當做利用來救世的對象,而此時……
此時又如何?她心頭一顫,猛然間省得不能再想下去了。
然而,下一刻,路舒膝蓋一軟,整個人重重壓在她肩上。她踉跄着抵住身後樹幹才勉強站穩,卻聽他呼吸越發急促,灼熱的氣息噴在她頸側,燙得她心頭又是一顫。
“什麼無妨!”她咬牙撕開他肩頭衣衫,那道傷很深,皮肉外翻,血沫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不斷湧出,十分駭人。相比之下,胸口那道傷口雖長卻不深,這會兒血已經止住,并不算嚴重。
她強壓下指尖的顫抖,一把扯下袖口布料,死死按在他肩頭的血窟窿上。路舒渾身肌肉驟然繃緊,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忍着些。”她眉間微蹙,手上卻利落地又撕下幾塊布條繞過他肩頭,簡單包住了傷口。
“隻能先這樣了,等回到縣裡再讓阿脂替你看看。”
路舒微微點頭。
“路大人,對不住,是卑職們手腳太慢。”趙捕快愧疚地道。
路舒擺擺手,“若是沒有你們,我恐怕就不是傷肩膀這麼簡單了。”
趙捕快颔首,而一旁的周捕快面上卻露出疑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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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路、談一行人回了縣城,楚脂驚訝地得知她的路大哥受傷了。不過很快,她就發現一件更令她驚悚的事——她的“姐姐”竟親自下廚為他煮了一鍋看上去勉強還算正常的當歸羊肉湯。
談黛将碗送至路舒面前時,這位倚在床頭仍不忘看書的病患本人也頗為受寵若驚。
碗裡的羊肉炖得爛糊,混着當歸的苦澀,蒸騰的熱氣似乎将他蒼白的臉都蒸出一絲血色。
“阿脂總說我做飯詭異,但你失血過多,這湯對你的身體有好處。”她對着路舒笑了笑,語氣輕松,可捏着碗沿的指尖卻微微發白。
路舒垂眼看向那碗湯。湯的表面浮着一層油花。嗯,廚子還沒到會撇油花的層次。一大堆看不出是什麼的藥材黑壓壓沉在碗底,氣味沖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本沒什麼胃口,可對上她那雙隐含期待的眼睛,拒絕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終究咽了回去。
“多謝。”他低聲道,擡手去接,可手臂剛擡到一半便是一顫,險些打翻湯碗。
談黛忙托住他的手腕。
“我來。”她幹脆在榻邊坐下,舀了一勺湯遞到他唇邊。
這場景倒是似曾相識。
路舒沉默一瞬,低頭飲盡那勺湯。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當歸的苦味混着羊肉的腥膻,嗆得他險些咳出來。
“怎麼樣?”她問。
他閉了閉眼,壓下那股反胃的沖動,溫和着眉目淺笑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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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江湖人喊的号。參考文獻:《江湖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