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要插手,一切自有我來解決。”
“你還是不信我。”她扭過頭。
“并非是我不信你,而是這件事,隻有我能去做。”王韫秋輕輕攬住她的肩頭,“事成那日,你會明白的。”
談黛還欲再辯,房門卻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談姐!我聽說你來……”伴随着聲音踏入房中的是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他的相貌酷似王韫秋,眉目間卻不同于她沉浮商海多年的堅毅黠然,而是多了幾分富家子的清澈與矜貴。
是王韫秋的親弟弟王懷秋。
王懷秋的笑容在看到王韫秋的那刻瞬間消失。沉默片刻,他還是規規矩矩地叫了她聲“長姐”。
“懷秋,許久不見,一會讓我看看你的詩文可有進益。”談黛笑道。
“好!”王懷秋頓時來了興緻,直道,“不如現在談姐就同我去看吧,我昨日新作了一篇《東海賦》,學裡的先生們都說好,可我知道,總要談姐說好才是真的好。”
“……”談黛點頭,卻下意識看向王韫秋,果不其然見她臉色很是難看。
“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王韫秋斥道。
王懷秋面露不耐,反駁道:“我怎的又沒規矩了?長姐不是天天盼着我早日考中當官,延續家族榮光嗎?你隻懂斤斤計較地做生意,又不懂詩文,那我向談姐請教有什麼問題嗎?”
“你!”王韫秋氣血上湧,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隻得撫着胸口順氣。
王懷秋看着她的眼神中閃過強烈的擔心,卻終是沒有再說話。
“好了好了,”談黛連忙站出來做和事佬,“哪裡值得為這點小事生氣,懷秋,你且先回去把近日的大作找出來,我同王姐再說幾句就過去拜讀。”
許是自覺話說得重了,又或是被談黛戴的高帽哄好了,王懷秋留下句“姐,抱歉”,便默默轉身離去。
談黛松了一口氣,又轉過頭對王韫秋勸道:“王姐,懷秋不懂事,但他是很關心你的。去年你從南邊回來後因勞累過度大病一場,他當時衣不解帶地照看你,結果你好了他卻累倒了,看得讓人動容。”
“唉,”王韫秋感慨道,“我何嘗不知道這些,可他現在這副讀書讀傻了的樣子讓我怎麼放心日後将整個王家交給他。更何況,他還不是科考的那塊料。”
“他才十七,倒也不急。”談黛安慰道。
自古以來,多少讀書人皓首窮經,将一生付諸于科場上的八股文章,能在及冠前中舉之人少之又少。
若她沒有記錯,整個南汶,隻有路舒一人。
“以後知道着急就晚了。我就不明白了,前幾年我說給他捐個官,他不願意就罷了,還同我大鬧一場,說我要毀了他。”王韫秋坐下狠狠灌了一杯涼茶。
富貴人家的子弟若考不中,捐官是一種很常見的入仕途徑。但這樣終非正途,容易受到正經出身者鄙夷,且于日後升遷有弊,卻也總比考到白發蒼蒼要強。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談黛一時間也想不出該怎麼勸解她。
好在,王韫秋很快又話鋒一轉:“還有你,你都二十多了,終身大事也該上點心。我看那個路舒……”
“王姐,我和他,”談黛的眼神變得決絕,“絕無可能。”
“你不中意他?”王韫秋詫異。
談黛:“……”
王韫秋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既然不是不中意,便是擔心你的身世,可路舒自幼父母雙亡,如今養父母也去了,他的背後又無宗族勢力,其實與你是差不多的。”
“其實,我并不知道中意一個人是什麼感覺。”談黛道。
她能勘破詭詐人心,與形形色色的人真情假意,卻偏偏從未體驗過男女之情。
“你呀。”王韫秋無奈。
這一日,她們聊了許多體己話,而王韫秋卻始終對王氏生意上的事避而不談。
直到,王氏南織場掌櫃陳敬慌裡慌張地前來禀告:織場裡的一百餘張織機一夜之間盡數被人砸壞。
冬月裡正是秋蠶絲織造的時節,這是斷人命脈的做法,南織場裡從織工、夥計到賬房、掌櫃都已亂作一團。
王韫秋隻在得知消息的那刻攥緊了拳頭,随後很快鎮定地詢問,少了百餘台織機來年開春的訂單是否可以完成。
陳敬來時路上早已盤算了無數遍,不急思索地回答:“織機少了将近一半,便是叫織工們分作兩班從早到晚地織也織不完。”
“還差多少?”王韫秋追問。
“三成。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千匹是織造局一早定下的‘領織’,是斷斷馬虎不得的。”
王韫秋點點頭,又問:“櫃上現在還有多少錢?”
陳敬思忖片刻,回道:“約莫還有幾百兩。”
“夠了。”王韫秋沉聲道,“你拿這些錢去臨縣重金招攬閑着的織工,待人來了,每日分作三班地織,晝夜不停,定然可以完成。”
她的目光無比堅定,“有人要搞垮王氏,我偏不讓他們如意。陳掌櫃,我們這就去南織場。”
“我同你一起去。”談黛道。
王韫秋正要拒絕,談黛對她笑笑,又道:“你不答應,我自己也會去。王姐你知道的,我若要做一件事,沒有人能攔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