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召雪随口應了句:“馬上來。”她進門把梅子酒放在一旁餐櫃上,換了拖鞋就去廚房幫忙。
家裡的擺設倒是沒怎麼變,還是老樣子。
方母依舊絮絮叨叨,一邊切着肉絲一邊念叨:“你弟弟這班上的也沒什麼長進,每個月就賺那點兒吃吃喝喝奶粉錢,一點錢也不存。”她賊兮兮湊到方召雪臉旁,悄聲問:“雪啊,你老實告訴媽,你現在存了多少錢?”
方召雪手上動作不變,淡然道:“媽,你也知道大城市消費高,我哪能存多少錢啊。”
方母又小聲問:“有沒有二十萬啊,哎,我和你爸尋思給你弟弟另外買一套房子,他這麼擠在家裡,你回來也不方便!”
方召雪面無表情,“我真沒錢了,媽,上次不是借了五萬給他買車嗎,什麼時候還我。”
冷水沖刷着纖細的手指,菜葉子細細碎碎無窮盡。
方母急言:“哎呀,都是自家人,說這麼多。”
方召雪:“實在想買,就把舊房賣了換一套吧。”
方母:“那套還在出租呢!一時半會兒換不了。”
方召雪淡淡:“媽,他這麼大人了,自己有主意,你别總慣着他。”
她手指靜靜撫過每一片葉子,将它們沖洗幹淨。
方母:“是,是,也就你能幫着管管他了,你跟他說說,明年看看有沒有什麼賺錢路子。”
方召雪抖抖菜籃子上的水,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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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吃過午飯,方弟坐在客廳沙發上悠哉看着電視,方召雪坐到他旁邊直接問:“媽說要給你買房,你知道嗎?”
方弟直直盯着電視,“有錢就買,沒錢不買呗,又不是沒地方住!”
方召雪淡淡看了他一眼,家裡的男孩子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大概是不會有什麼生存的壓力,說什麼他也隻是左耳進右耳出,從不往心裡去,活得倒也肆意自在。
她了然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那不買。”便站起身來往房間裡走。
方弟:“啊?不買啦?”他隻擡頭問了一嘴又繼續看電視。
方召雪隻是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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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房間的門虛掩着,她敲敲門,裡面傳來女子的聲音:“請進。”
方召雪一開門,臉上便帶了笑意,“你好呀,小寶寶~”順手将門帶上。
弟媳正在帶侄子,見她進來,笑說:“也隻有你會敲門,聽聲我就知道是你。”
方召雪隻是笑笑。
弟媳扶着孩子哄:“寶寶叫姑~姑~”
“咕~咕~”小寶奶聲奶氣色。
方召雪也眯眯眼:“真乖,姑姑給你壓歲錢~”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紅包,放在小寶手上。
弟媳是個爽快人,她揮揮小寶的手:“謝謝姑姑~”
小寶有樣學樣:“謝~謝咕咕~”
方召雪看向弟媳笑說:“你做的寶寶料理可太饞人了,真羨慕小寶。”
弟媳謙虛笑:“也就是擺個盤裝點一番,沒什麼複雜的樣式。”
方召雪:“現在自媒體發展的好,你如果感興趣可以試試,興許有什麼機遇。”
弟媳笑笑點頭。
世間女子的命運,大抵相似,同病相憐罷了,不過命運到底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總要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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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方召雪給方母打下手,年夜飯也算豐盛,一家人都坐下來吃飯,弟媳哄着小寶吃飯,小寶活潑好動,逗得父母也開心。
方父心情好了便開始閑扯,“女兒家啊,還是要早早嫁人生孩子,沒必要費心搞事業賺錢。”
方母:“搞事業賺錢怎麼不好啊,沒錢不行的啊,要麼嫁個有錢人也好。”方母朝方召雪擠眉弄眼。
方召雪扒了點菜,沒接茬。
方父又說:“女兒家賺錢有什麼用,嫁出去了都是家裡的客人。”
方母瞪他一眼:“講什麼話啦,我們雪啊孝順,房間都騰給小寶住的。”
方父開始口不擇言:“客人之間不計較這些。”
女兒是家裡的客人,客人是沒有房間的。這話方父從小就和她說。聽了這麼多年,心早應該麻木了,可依舊隐隐刺痛。
方母做的菜倒是蠻好吃的,隻是方召雪這會兒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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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召雪時常想,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已經是幸運無比,雖談不上富貴寵愛,但也算衣食不缺養大成人了。
隻是她内心深處似乎總是少了些什麼,每每回家便覺得整個人空洞無比,彷佛跌進了萬丈深淵,既看不清來路也摸不着未來。
她甚至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一個NPC,一個在世界遊戲裡被設定好一生的NPC。
夠了,就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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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竟過的如此漫長,此前她或許仍對這個家抱有期待,但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為人子女應盡贍養義務,但她不會再做這個家的墊腳石。
以後,她隻為自己活着。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生性涼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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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悶的幾乎快要窒息,方召雪又随便扒了兩口飯,起身說道:“爸媽,我累了,先回酒店了,祝你們新年快樂。”說完掏了個紅包放在桌上。
轉身又捏捏小寶的臉:“再見小寶,姑姑走啦。”
弟媳揮揮小寶的手:“跟姑姑說再見~”
小寶:“再~見~”
純真無邪的孩子,不知道将來會成長為一個怎樣的大人,但這些,都與她這個客人無關了。
客人,應恪守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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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召雪走的時候,不忘把周貝貝的梅子酒也帶走。
她在心裡冷哼一句:好酒不送臭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