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悅丫頭,你老實跟婆婆講,這肉……打哪兒來的?”
“你爹那個老實疙瘩,一年到頭也就年節邊上能分那麼一丁點兒肉星,你娘又是個藥罐子,你家……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拿了不幹淨的錢買的?”
邊上幾個納鞋底、扯閑篇的婆娘也都支棱起耳朵,眼光齊刷刷地掃過來。
這年頭,誰家鍋裡能見着肉,那可是頂天的大事,更别說蘇家這種窮得底兒掉的人家了。
蘇悅心裡冷哼,這王婆子,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偏還愛管閑事。
她倒是不慌不忙,還微微揚了揚下巴,臉上帶着點若有若無的笑,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旁邊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王婆婆,您這鼻子可真尖,賽過獵狗了。不過呀,您猜錯了一半兒。”
王婆子眼睛立馬亮了:“哦?錯了一半?那是哪一半?”
蘇悅慢條斯理地說:
“不是一整隻雞。是我爹心疼我前兩天落水受罪,身子太虛,特地上山給我逮了隻野雞,弄回來給我炖湯補身子。野雞湯嘛,那香味可不就竄得遠!”
她特意在“野雞”兩個字上咬重了音。
“野雞?”
王婆子怔了怔,眼珠子骨碌一轉,滿是懷疑。
“蘇解放還有這能耐?他那兩下子稀松平常的,别是雞毛都沒摸着一根,反倒把自己那點口糧給折騰沒了吧?”
“這您可就不知道了吧?”
蘇悅一挑眉梢,話裡帶着點小得意。
“我爹那是真人不露相!以前是沒到那份兒上,這回瞅我差點小命都丢了,還不豁出去?”
“您還真别說,那野雞可肥了,炖的湯油汪汪的,我一口氣喝了好幾大碗呢!這不,身上立馬有勁兒了,才出來走走。”
她說着,還故意跺了跺腳,顯出精神頭十足的樣子。
“再說句不好聽的,王婆婆,”
蘇悅話鋒一轉,眼神霎時冷了幾分。
“我家吃什麼用什麼,好像……也礙不着您老人家半點事兒吧?”
“您要真閑得沒事幹,還不如回家多紡幾根線,給您孫子扯塊布做件新褂子,也比在這兒東家長西家短地強。”
“要知道,這年頭,眼紅可是病,不好治。”
這話,就差沒指着王婆子鼻子罵她多管閑事、眼紅人家了。
王婆子那張老臉一陣紅一陣白,被蘇悅這幾句軟中帶硬的話給堵得半天吭不出一聲。
她本以為蘇家丫頭還是從前那個悶葫蘆,随便怎麼拿捏都行,說不定還能詐出點什麼油水,哪曉得今兒這丫頭跟吃了槍藥似的,嘴皮子利索得能刮人一層油。
四周的婆娘們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瞅王婆子的眼神裡都多了幾分看熱鬧的笑意。
“你……你你……”
王婆子指着蘇悅“你”了半天,到底沒憋出下文,最後恨恨地一跺腳。
“哼!我看你能橫幾天!那歪門邪道弄來的東西,早晚得見光死!”
說完,瓜子也不嗑了,氣沖沖地甩手就走,真怕再待下去,老臉都沒地方擱了。
蘇悅瞅着她狼狽逃竄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這王婆子果然是個攪事的,看來往後做事得更小心,不能露一點馬腳。
原先那姑娘性子軟,我如今這樣,怕是紮眼,得一步步來。
回到那四面透風的泥巴房,蘇解放正坐在門檻上埋頭編一個破籮筐。
“爹。”蘇悅喊了聲。
蘇解放擡起頭:“嗯?咋了?”
“剛碰見王婆子了,”蘇悅三兩下把事兒說了,“我跟她說那肉是您上山打的野雞。”
蘇解放編籮筐的手停了停,随即點點頭,嗓子有點啞:
“嗯,丫頭,你做得對。往後……家裡真要能緩過來,總得有個像樣的說法。”
閨女這一出,倒像是忽然開了竅,靈醒多了。
牆角邊,蘇小未怯怯地探出個小腦袋,顯然讓剛才王婆子那副尖嘴薄舌的樣兒給吓着了,小聲說:“姐,王婆婆好兇啊……”
蘇悅走過去,摸了摸她幹黃的頭發,聲音也軟下來:
“不怕,往後有姐在,哪個都别想再欺負咱們。”
她擡眼望向屋外那片灰沉沉的天,趙家人的嘴臉,村裡人的白眼,一幕幕從眼前晃過。
這才剛開頭,想讓弟妹和爹娘都過上好日子,非得想個長遠穩當的法子不可。
蘇悅捏了捏拳頭,骨節輕輕響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