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端着一碗剛出鍋,還冒着絲絲熱氣的糖油餅,那金黃的色澤,瞅着就讓人眼饞。
她特意繞着村裡平日婆娘們愛紮堆說閑話的屋檐下、牆根邊,慢悠悠晃了一圈。
那股子甜膩香氣,跟長了腿兒似的,一個勁兒往人鼻孔裡鑽。
幾個縮脖子曬太陽唠嗑的婆娘,聞着味兒,饞得直咽唾沫,眼神兒死死跟着蘇悅手裡的碗打轉,心裡頭那滋味兒,真是又羨又妒。
蘇悅微微勾唇,靠着糖油餅很快就打聽到謠言的源頭又是那劉翠翠。
眸光微轉,心中心生一計,她拎着剩餘的糖油餅朝李秀蓮家中走去。
李秀蓮家院門虛掩着,隐約傳出孩子怯生生的哭鬧。
蘇悅推開門,就瞅見李秀蓮手忙腳亂哄着倆面黃肌瘦的娃,自個兒眼圈也紅紅的,看樣子又在婆家受了氣。
“秀蓮嫂,”蘇悅笑着上前,把碗往前遞了遞,“剛炸了糖油餅,給孩子們嘗個鮮。”
李秀蓮瞅見蘇悅,先是一愣,跟着就在打着補丁的圍裙上使勁擦手,有些手足無措:“哎呦,小悅妹子,這……這多不好意思。”
她瞅着碗裡金黃油亮的餅,喉嚨忍不住上下動了動。家裡那倆小的,更是眼巴巴瞅着,哭都忘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啥稀罕東西。”蘇悅麻利地把碗塞她手裡,又從兜裡掏出兩塊餅,一人一個塞給倆孩子。
孩子們哪見過這個,抓着就往嘴裡塞,燙得直吸溜氣,臉上卻樂開了花。
李秀蓮瞅着孩子們那狼吞虎咽的饞樣兒,眼眶一熱,先前那點子生分和拘謹頓時散了大半,拉着蘇悅的手,聲音都有些發顫:
“妹子,你這……嫂子真不知道說啥好了。”
蘇悅扶李秀蓮在院裡小凳上坐下,像是随手掏手絹擦汗,一個用粉紅“的确良”布頭仔細包着的小方包,“一不留神”就從口袋滑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哎呀!”蘇悅輕叫一聲,彎腰去撿。
那粉紅“的确良”布頭,在七零年代的鄉下可是稀罕物,顔色鮮亮,摸着也滑溜。
李秀蓮的眼神一下子就給勾過去了。
蘇悅慢悠悠打開布包,裡頭是一枚鮮紅的塑料頭花,樣子挺新巧,在日頭底下還泛着光,一看就不是村裡供銷社能買到的便宜貨。
“這是……”李秀蓮忍不住小聲問。
蘇悅把那頭花托在掌心,指尖輕輕在上頭掃了掃,臉上帶點兒得意和神秘勁兒:
“秀蓮嫂,不瞞你說,這是我城裡一個當大幹部的遠房親戚托人捎給我的,聽說眼下城裡最興這個,金貴着呢!我平日裡都舍不得戴。”
說話時,她眼神還特意往四下瞟了瞟,壓低了嗓門,活像在說啥天大的秘密。
李秀蓮眼睛更亮了,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城裡大幹部親戚?新花樣?
這蘇悅,怕不是真要攀高枝兒了?
蘇悅把頭花重新用“的确良”布頭包好,小心放回口袋,又跟李秀蓮拉了幾句閑嗑。
瞅着李秀蓮那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樣兒,蘇悅嘴角勾起個旁人瞧不出的笑。
這餌,算是下準了。
過了兩天,日頭正好。
村東頭河邊,搗衣裳的棒槌聲起起落落,這兒是村裡婆娘們聚着洗衣裳、換最新鮮小道消息的地界兒。
蘇悅也端着大盆衣裳,慢悠悠走過來。
她尋了個還算清靜的石闆,不聲不響捶打着衣裳,偶爾擡擡頭,眼神淡淡地瞟一眼不遠處紮堆叽喳的幾個婦人。
衣裳洗了一半,蘇悅起身伸了個懶腰,像是松快松快筋骨,那個用粉紅“的确良”布頭包着的小包,又“一不留神”從她口袋裡滑了出來,輕巧巧掉在她身後的草叢邊。
蘇悅卻跟沒察覺似的,收拾好洗淨的衣裳,端着盆就走了。
不遠處的劉翠翠,正一邊使勁捶打手裡的衣裳,一邊拿淬了毒似的眼神剜着蘇悅的背影。
蘇悅家近來日子越過越旺,倒襯得她趙大勇家灰溜溜的,她心裡那股火早就憋不住了。
蘇悅一走,劉翠翠的眼珠子就賊溜溜四下掃視,正好瞅見那抹鮮豔的粉紅。
她眼睛一亮,做賊心虛般左右瞄了瞄,見沒人注意,貓腰幾步竄過去,撿起那布包就揣進懷裡,臉上是藏不住的貪婪和得意。
當天下午,劉翠翠就戴着那鮮紅的塑料頭花,在村裡到處顯擺。
那頭花确實搶眼,襯得她那張尖刻臉都好像亮了幾分。
逢人就說是她表哥特地從縣城百貨大樓給她買的新鮮貨,引來不少羨慕眼光,把她那虛榮心給美得不行。
天擦黑,日頭剛滾下山坡,各家鍋竈的柴火煙味兒混着飯香,飄滿了整個村子。
吃了晚飯的男女老少,端着大蒲扇,三五成群地在土路上納涼拉呱,人聲最是嘈雜。
冷不丁,蘇家院門“哐當”一聲被撞開,蘇悅頭發亂糟糟地奔了出來,臉上濕乎乎的,嗓子都喊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