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籬按照前幾日的慣例去給杜衡針灸,白蘇亦陪在旁側。
她也沒想到會這麼巧,救的人竟剛好就是白蘇的師弟。
白蘇說,這是他們師父的親傳弟子,醫術比他還要了得。
江籬心想,這可太好了,多個人就多份力量,找出病因指日可待呀。
就是這位叫杜衡的小哥看起來脾氣不太好,眉眼間的倨傲和他師兄的溫和截然不同。
不過有才能的人嘛,有點脾氣也正常。
江籬剛把銀針從竹筒裡掏出來,杜衡就從土炕上翻了下來,伸手就奪江籬手裡的針。江籬下意識往後躲,兩人拉扯之下銀針散了一地。
“杜衡!”,白蘇也吓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杜衡雙耳不聞,殺氣騰騰的逼問江籬,“這針你哪來的?”。
江籬一臉莫名其妙,“鍛擺坊打的啊”。
她将散落的銀針一根根撿起來,“有什麼問題嗎?”。
“不可能!”。
白蘇攔住又要奪針的杜衡,“你冷靜點,那不是你的針”。
“不可能!”,杜衡不信一把将她推開,“天底下隻有我和師父兩人能使銀針。我的針前腳被搶,後腳就出現了個會用針的人!哪會這麼巧?!”。
他整個人都魔怔了,壓根聽不進白蘇的解釋,拖着虛弱的身體就往江籬身上撲,“小偷!還給我!”。
江籬眼疾手快的用針刺向他的人中穴,但是沒用,失了理智的杜衡隻是愣了一下,兩隻手就掐到了她脖子上,“你這個害我被趕出師門的小賊,我要殺了你,啊!”。
“杜衡你松手!”,白蘇踉跄着從地上爬起來,“你快松開江大夫!”。
“妖女你做了什麼!”。
杜衡猛的往後退了一步,握着突然沒有知覺的手掌,警惕又防備的瞪向江籬,他的手怎麼會突然用不上力了?
江籬捂着脖子咳了兩聲,啞着聲音說,“你既然也會施針,難道不知道針刺肩井穴可使上肢暫時失力?”。
杜衡轉頭,一抹銀光正插在他肩膀的最高點上,精緻的花絲雕刻火星子一般濺入他的眼中,兩行熱淚怆然落下。
他的針沒有這般精緻。
白蘇歎了口氣,将他肩上的針拔出來還給江籬,“我們先出去吧,讓他自己待一會兒”。
他将杜衡丢了銀針被他們師父趕出谷的事解釋了一番後,給江籬道歉,“對不起,他一時情急着了魔是他不對,我以後定會好好教導,希望你能看在他剛清醒的份上,原諒他這一次”。
江籬感覺自己的脖子應該已經腫了,她生平第一次體會到被人扼住命運的脖頸是何感覺。
說實話,她并不想原諒杜衡。
誠然他很倒黴,但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抛開救命恩人這一點不講,就算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與他毫無幹系的人,他也不能一看到她的針就來掐她脖子吧?
其實聽到杜衡喊這是他的針時,她心裡是有點慌的,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她不止有這一套銀針,還有一套不知道被沖到哪裡去的金針,這絕不可能是他的針。
“沒事”,她紅着眼睛沖一臉自責的白蘇搖搖頭,故作輕松的說,“像這樣的銀針皇都的鍛擺坊就能打,大不了就是費些銀錢”。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歡天喜地的準備好要去讀醫學院的時候,有人一棍子把她敲暈搶走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她多少也能理解他剛才的魔怔。
此時她還不知道,鍛擺坊乃是專門為皇家鍛造奇巧妙器的地方,尋常人等連門檻在那邊都找不到。
白蘇自小在藥谷長大,自然也不知道這個,隻當鍛擺坊是個普通的鍛造鋪子,歡天喜地的進了屋裡勸杜衡。
獨自待在院子裡的江籬摸摸脹疼的脖子,她望着天上的月亮,清澈的眼眸一點點被憂愁盈滿。
《黃帝内經》中說,美其食,任其服,樂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樸。
這句話意思就是人要知足常樂,吃什麼都覺得美味,穿什麼都覺得好看,順應自然生活,就能達到内心平和接納一切外物。
江籬拍拍裙子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的白灰,重重的歎了口氣,可能是她境界不夠吧,她做不到呀。
她撓撓頭發,此時想要洗個熱水澡的沖動空前強烈。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強迫回憶書裡關于這場瘟疫的劇情。
書中隻寫了瘟疫蔓延至軍中,皇帝登基前的封地險些被叛軍攻破,男主随軍平叛,被上峰看重從此開始崛起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