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她突然反應過來,從榻上一躍而起,“我這是在哪!”
司命按住她的肩膀,坐在床榻間,無奈道:“你闖大禍了。”
拂曉一時有些啞然,自知這回整個天府宮都要跟着她遭殃了,她默默跪在榻上,聲音逐漸恢複平靜:“請司命星君責罰。”
她低垂着頭,原本還想問問薄暮那孩子怎麼樣了,可現如今大事當前,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我責罰你有什麼用,方才有帝君殿中的神官來傳話,宣你明日巳時前去明光殿,依我看,他是要親自對你降下神罰。”
這也是意料之内的。
未來将要何去何從,她一概不知,神王重華脾性陰晴不定,直接除了她的神格叫她從此消弭于世間也不是不可能的。
拂曉極力壓制住因為恐懼而顫抖的身軀。
“《神誡》的第一條鐵律便是神官無故不可幹涉人間因果輪回......此番舉動,你可後悔?”
司命暗歎了一聲。
對這孩子,他向來是無可奈何的。
“若拂曉說完全不後悔,您也不信是不是?”
拂曉慘笑一聲,決絕道:“我不後悔救了那孩子,至于瑤城那些人,我隻當是我為此受到的教訓。”
“司命星君,我知道此事一出,天府宮上下都要動搖一番,不管帝君明日予我的神罰如何,我隻求您将我永遠攆出天府宮,再不讓我踏入這裡半步!”
司命沒說好還是不好,隻是淡淡地看着她,指尖一寸一寸撫平她緊皺着的眉頭,語氣淡然:“我會幫你說情,至于有沒有用,且看帝君心情吧。”
“你呀,”司命無奈地搖搖頭,“竟會叫我操心。”
“司命星君......”拂曉有些失神,她望向即将離開的司命星君,忽然喃喃問道:“您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司命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卻沒有停下,輕輕将門帶上了。
他對她好,是因為這是他的責任。司命背對着門,閉上眼,在心底回答道。
—
“天府宮守燈,你可知罪?”
帝君重華遙遙地坐在天呎台上,隔着三道垂簾,聲音不大,卻剛好傳到拂曉的耳朵裡。
明光殿宏大輝煌,天呎台所處在殿内最南端的三道十八層玉階上,隔着三道垂簾,拂曉看不清帝君的面孔,她一進門便直直跪下,不見絲毫怯懦:“回帝君,守燈對于所指控的一切罪行皆供認不諱。”
在外殿時便有神官送上來一幅卷軸,那是重華親筆寫下的她的罪行,她草草看過兩眼,平靜地對神官道了謝,心裡想的卻是在人間的一切果然都瞞不過帝君。
拂曉耳畔再次響起那不怒自威的聲音,隻是這一回那聲音中多了幾分玩味:“守燈,你可知有一事特别有意思。”
“守燈愚昧,還請帝君指點。”
重華斜斜靠在神座上,眸中意味不明,“你可是曾在趕往瑤城之前,從野貓爪下救過一隻不知名的鳥?”
拂曉的心髒頓時停跳了一下,心中翻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預感,似乎馬上就要有一個她不願接受的真相浮現出水面。
她扯動幹澀的嗓子,回道:“是。”
“這就有趣了,”重華好似笑了兩聲,“據吾所知,東南地方的禦水官曾與青絜耕發生過一場惡戰。”
“你既翻閱過魔物的卷軸,想必一定記得上面寫過什麼。”
頭像是被木槌重重地砸了一下,鈍痛與眩暈感襲遍全身,拂曉眼前一陣發黑,她麻木地開口:“其狀如凫......”
其狀如凫。
凫鳥啊......
刹那之間,她什麼都明白了。
重華見她面色如紙,抖如篩糠,也不為難她,仍然自顧自道:“東南地方的禦水官被那青絜耕偷襲,幾乎是廢了半條命,又用剩下的半條命給予青絜耕全力一擊,若是吾沒記錯的話,青絜耕中傷的地方在胸口。”
“而你救下的那隻小雀,它受傷的地方......貌似也是胸脯。”
“即使是像青絜耕那樣強悍的魔物,在遭受了神官壓上性命而博取的全力一擊後,也絕不會輕輕松松就恢複如初,在他元氣大傷的時候真是多虧了你啊,守燈。”
“若不是你施仙法将他醫好了大半,他又怎會有餘力為禍四方。”
重華唇邊輕笑着,不懷好意地望着跪在台下的少女。
“全都......是因為我。”
拂曉蓦然癱坐在地上,目光渙散。
重華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劈在她身上,她陡然軟了身子,難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雙手,此刻她連哭都哭不出來,氣血不斷上湧,喉嚨裡一片腥甜。
“原來如此,”她低低笑起來,“原來到最終,竟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了我自己......”
好一個救人救世。
到最後,釀成這惡果的種子,竟是她親手為自己種下的。
那笑聲聽起來太過凄涼,饒是一向脾性惡劣的帝君重華此刻也有些于心不忍,殿門倏地大開,他聲音涼薄,淡然宣布了拂曉最後的通牒。
“天府宮守燈,一無視神誡私自下凡,二與魔物勾結,降禍人間,現褫奪其‘守燈’封号,褫奪通體仙法,貶落凡塵,需曆刑九百年,其間如若中斷,便遣返回化凡門,周而複始,直至九百年圓滿。”
“拂曉,你可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事已至此,她再說什麼也隻是徒勞。
“那麼,”她勉強勾起唇角,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說道:“請帝君擇日,将藏書閣遷至第一神道。”
“衆神官苦于藏書閣一事已久,請讓拂曉在最後的時刻,為他們再出點力吧。”
—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