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早就知道這件事和向晚脫不了幹系,可她再怎麼也想不到,原來不是卓憐爾,是司命星君。
拂曉在這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她想起芳菲客曾一把火燒了整個南部地區所有神官的神像;她想起芳菲客曾連屠三座城;她想起芳菲客曾與帝君重華有過一場血戰。
那些已經久遠的記憶也在這時顯現出來,那是她還在天府宮裡時的日子。
涼亭裡她靠在司命星君的肩頭瞌睡,再醒來時那人已不見,她的身上卻多了一件外袍;與三兩同僚閑聊時偶然提過一嘴月老祠裡的團扇好看,第二日她便被司命星君叫去,正心驚,卻見眼前多了一把圖案精巧的粉紅團扇......諸如此類的種種飛快地劃過她的腦海,她側過頭對上向晚的雙目,想都沒想,擡手揚起一個耳光甩在他臉上。
這一記耳光打得實在,拂曉的掌心都有些麻木,她顫聲問:“你到底是誰......”
她從前不問,是因為她相信他,她相信他不會傷害她,可這一次她失望透頂。
向晚沒去管自己臉上的傷,他咬咬牙,上前一步緊緊抱住拂曉,咽下喉頭湧上來的血,在她耳畔低聲說:“我全都告訴你,拂曉,隻要你想知道,我全都告訴你。”
拂曉連掙紮也沒掙紮,她癱軟着身子,無力地流着淚,那一巴掌似乎把她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
空氣裡陷入沉默,直到良久,拂曉才空洞道:“晝無,我不能答應你,我不能去殺司命星君,也不能讓卓憐爾就這麼死了。”
晝無仍是心平氣和的,他走出來,好整以暇地望着兩人,笑了一聲:“傻孩子,這世上哪有那麼好兩全的事情,隻要司命一天還活着,那苦命的孩子就一天醒不過來。”
“老夫給你一周的時間考慮,若是一周内你不能給老夫一個答案,”晝無呵呵笑着,“那就隻好讓老夫替你做選擇了。”
他說完便消失在了原地,拂曉這才推開向晚,她閉了閉眼,開口道:“我們回家吧。”
拂曉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心中一陣不真實感。
從卓憐爾車禍到現在,一共才過去了幾個小時,她卻覺得好像過了好幾天一樣。
向晚給她倒了杯熱水,坐在她身邊,“我明天就叫人把憐爾接出來,送到我名下的一家私人療養院去。”
事已至此,繼續在醫院待着也沒有意義,卓憐爾那最後一口氣不是儀器給的,是晝無鬼王給的。
拂曉麻木地點點頭,輕輕摸上他的臉,上面仍殘餘着紅色掌印,她緩緩開口:“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
向晚拿下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我從來沒問過你的身份,縱使有太多疑點,可我,我總不信你會傷害我,背叛我。”
“晝無那番話是有意挑起我的情緒,或許真的是你告訴的他,但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對嗎?”
拂曉今天已經流了太多的淚,她紅着眼眶看他:“晚晚,你究竟是誰,你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隻是一個小神官,我什麼都沒有,在你出現之前,司命星君和卓憐爾是我最親最親的人,可是現在有人想要傷害到他們了,我沒辦法你知道嗎。”
她哽咽着,臉上緊繃着,生疼。
“你到底圖我什麼......”
向晚輕輕擦掉她的眼淚,擡起她的下巴,語氣溫柔至極:“我要給你看樣東西。”
拂曉眨眨眼愣愣地盯着他看,向晚被她這副模樣逗笑了,幫她撥開臉上的發絲,“我不知道你得知了我的過往後會不會失望,亦或是恨我,若是三年前,我也許會躲起來,再也不見你。但現在,”他閉上眼睛,“隻要我還活着,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永遠别想離開我。”
他右手捂在心口的位置,口中念訣,一時間心口處盛放起粉色的強光,拂曉的眼睛幾乎快要睜不開,她看到向晚面上浮現出顆顆汗珠,嘴唇蒼白,右手劇烈地顫抖。
她的心随着光芒的逐漸減弱而狂跳,直到那粉光消散殆盡,她才看清向晚掌心上的東西。
“這是......”
拂曉猛地擡頭看向他,聲音嘶啞,不可置信道:“你怎麼會有我的镯子!”
那斷裂成一段段的玉器不是别的,正是拂曉不知何時弄丢的花镯!
她的手指痙攣着,翻開其中一段碎玉,内壁正中央端正地刻了一朵木芙蓉花,那碎玉仿佛燙手山芋一樣,灼傷了她的皮膚。
向晚咳出一口血,在他慘白的臉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他捂住心口,揚起一個虛弱的笑容,低低喚道:“......你不記得我了,拂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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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他喚多少次,那人都不會再回來了。薄暮拍了拍身邊赤骥的頭,把它的缰繩系在檐柱上,微微揚起唇角,“給你掙點草料銀子。”
鬧市中的十字街口處人是最多的,白衣小郎君加高大駿馬的組合本就惹人注目,薄暮又挑了一個好時機,這會兒他身邊已聚了一堆百姓,皆向他注目。
“諸位鄉親父老,”薄暮臉上揚起一個利落帥氣的笑容,一抱拳,“在下乃雲遊四方之旅者,今初到貴寶地,不料已身無分文,苦于生計,特在此獻上一技,若能博您一樂,還望您賞在下些路費盤纏;若是為難,能為在下捧個人場在下也感激不盡!”
人群中傳來幾聲和善的笑,有人道:“小兄弟,你都會些甚麼?”
薄暮站定,從背後抽出一柄劍,掂量掂量,笑道:“在下學藝不多,唯有一劍舞堪稱一絕。”
又有人吆喝道:“快露一手給大夥兒瞧瞧!”
薄暮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将一鬥笠翻開置在地上,輕笑一聲:“那麼,在下便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