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習的宿舍樓道間腳步聲不斷,男生嬉笑的聲音穿透不隔音的牆壁充盈兩人中間。
韓桢高大的身形把整個門都堵住,哪怕是在夏天,他還穿着一件長袖襯衫,頸子下松開一個紐扣,一手抵住鐵門,一手拿着厚厚的紙張。
身後樓道的燈光把他的身影拉進宿舍内,剛好鋪在鏡澤腳邊。
鏡澤略微看向他,白色的光線把他的面容斜切成兩半,一半的臉都藏在暗色中,他繼續重複:“你把鏡子打碎了。”
滿地的碎片阻擋住韓桢進一步的腳步,低頭一看就仿佛是銀河猛的鑽進雙目,讓韓桢不适皺眉。
他擡頭看一眼門上帖好的宿舍名單,波瀾不驚道:“高三八班,記損壞報修。”
在紙上刷刷寫幾個字,整體的派頭毅然就是一位嚴肅教導主任的樣子,公正、古闆、不近人情。
“0446宿舍人呢?”韓桢随意一瞥,視線落到鏡澤身上,“隻有你一個?”
好一副嚴厲的模樣!鏡澤簡直要開始鼓掌,就是這個味兒!就是這個不耐煩的樣子!簡直和高中的教導主任完全重合!
“可能還在班裡準備複習考試。”鏡澤說:“畢竟馬上就要迎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試,我們都不會懈怠半分,争取在人生第一次大考上畫上完美的句号!”
韓桢嘴角略微抽搐,剛想說什麼,就聽見身邊的腳步聲越來越響,然後嬉笑吵鬧的聲音混着各種食物的香氣飄進宿舍門口。
“老大我給你說……”張一舟快走幾步,“學校門口的面……”
欣喜的聲音猝然停住,韓桢堵在門口的身影硬生生把他砸的頭腦發蒙。
兩人在聽見動靜的同時轉身,隻見張一舟肩頭披着校服外套,左手勾着一碗湯面和兩根烤腸,右手小拇指挂着一碗炸串,手裡拿着小零食吃的正香。
“韓、韓、韓監……”
韓桢這張臉實在太有辨識度,一度在獵人協會成為監察處的代表,每次開會都恨不得用他的照片代替中心監察處那幫老古闆。
生怕他在極度恐慌中說出不該說的話,鏡澤适時開口:“韓主任來查寝。”
張一舟拼命吞下金針菇,就聽見韓桢冰冷的聲音在前面響起,“在班裡準備複習考試。”
“?!”一臉菜色的張一舟頓時沒了半身的魂,無助看向鏡澤。
鏡澤笑的眯眼,“學累了去吃點東西。”
“對對對!”張一舟點頭:“我就是腦細胞死亡過多,打算補補。”
韓桢低頭在紙上畫了幾個字,側身走到張一舟身邊時冷冷:“要是考試考的是品鑒美食,你應該會拿一個不錯的分數。”
張一舟鹌鹑一樣擡頭,“謝謝、主任。”
“……”韓桢那寒潭般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視掃視一遍,然後停在少年亂七八糟的腦袋上,在心底狠狠畫了一個紅色大叉,又轉向鏡澤,語氣加重:“每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的人類果然如同泉水一樣清澈見底。”
手裡資料翻地嘩嘩亂響,最後看都沒看一眼,就在他早就看到的位置上畫上一筆,“真是不出所料。”
韓桢站的筆直,在這狹小的走廊裡空氣都凝固了一瞬,就在張一舟以為他還會開口說些什麼的身後,隻見他緩緩移動腳步對着他自己說:“宿舍衛生打掃幹淨,這位擅長品鑒美食的同學。”
終于送走了這尊大佛,張一舟好像被暴風雨摧殘的樹苗,耷拉着腦袋進入宿舍
邊動手嘩啦嘩啦清掃鏡子,邊哭喪着臉對鏡澤說:“老大,你說他在那資料上畫什麼東西呢?”
鏡澤一隻手翻找食物,悠閑的姿态絲毫沒有對夢魇的恐懼,“給我們打分啊。”
“打分?”張一舟把地收拾好,繼續說:“現在學校都已經進化到要給學生一對一打分了嗎?”
鏡澤再一次被他的腦回路驚到,看向他的眼睛都無比認同韓桢剛剛說出的評價,甚至精準到有絲恐怖,他暗暗感歎:不愧是被譽為機器人的監察管啊!
“你沒有看監察手環下發的文件嗎?”鏡澤憐愛地看向面前這個成年不久的孩子。
張一舟頓時覺得身邊一暖,點頭道:“看了,我還連夜把李子維的資料翻來複去看了三遍,現在我了解他像了解我自己一樣清楚。”
“……”鏡澤一言難盡,苦口婆心道:“昨天中心監察處剛發布了:監察官要進入夢魇公正給狩獵獵人進行評分資料。”
“噗!”張一舟一口可樂噴在地上,“給我們打分?!打分能幹什麼?不合格剝奪我的監察手環?終身禁止進入夢魇?”
鏡澤處事不驚:“嗯。”
張一舟緊張搓手:“那我……我剛剛是不是就、表現還不錯吧?”
鏡澤遞給他一個炸串,“别擔心,那些評分不一定會實施。”
“對對對。”張一舟暗暗點頭,自己安慰自己,“我剛剛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得體的地方,就算有也将功贖過了,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你看見李子維了嗎?”鏡澤随口一問,“也不知道他住哪個宿舍,我們今天要先去找他一趟。”
張一舟風卷殘雲,“他就和我們一個班級,老大你沒看資料嗎?他和我們一個宿舍,門上貼的有。”
“……”鏡澤:“我就想考考你說的看了三遍是否屬實!”
張一舟正直拍胸口,打包票讓鏡澤把心放在肚子裡,這次他是做足了功課才跟着進來的。
頭上的雜牌空調呼呼的吹着冷風,狹小陽台外面的空調外機好像拉風箱,呼哧呼哧噪音不停。
鏡澤擡手看一眼時間:晚上十點半。
李子維垮着半邊身體推門進來,老久鐵門咯咯吱吱亂響,好像下一秒就要脫落。
剛洗漱完的張一舟把鏡澤留好的零食拿出來,“你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