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在知識的海洋裡浸泡過的李子維雙目呆愣無聲，青到發黑的黑眼圈耷拉在眼下，起皮的嘴唇上下合動：“謝謝，我不吃。”

“快到熄燈時間了，你們去洗漱嗎？”張一舟對他們的到來絲毫不覺奇怪，仿佛他們本就是他的同班同學。

每一個夢魇都是由主體人的潛意識所化，夢魇中的一切都是主體人熟悉的人或者是物。外來的獵人也都是被主體人潛意識安排的角色，不與夢魇過多沖突，才能保證夢魇的穩定性。

但這并不代表主體人會徹底忘記往來人員的身份，他們不可能完全成為夢魇運行的一部分。

鏡澤笑嘻嘻地拿盆，“走吧，我們一起。”

李子維絲毫沒有反應，隻是平淡的點頭，先一步走走出去。

不知何時，走廊空無一人。

還沒有來得及換新的燈泡在斜挂在天花闆上，上面一圈護住白色的牆漆，細碎昏暗的白光在頭頂來回搖晃，将腳下的走廊分割成無數塊大大小小斑駁的光影。

奇怪，剛剛還沒有這麼暗呢。

鏡澤跟在李子維身後，穿過長長的走廊，兩人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夜裡無限放大，最後聲聲回蕩在耳邊又砸在心髒上。

“這個時候怎麼沒有人出來洗漱？”鏡澤問他。

李子維僵硬地嗯一聲，“可能都睡了吧。養好精神應對明天上課。”

說完就留下一個拒絕交流的背景，快速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漱區。

頭頂昏暗的燈光吸引來成群的黑色飛蟲，煽動脆弱的翅膀砰砰沖擊這發燙的燈泡。“L”型的水龍頭對面是一扇半開的破舊窗戶，夏日特有的悶熱清風卷向長長的宿舍走廊。

李子維把盆放在洗水台裡，水龍頭打開的瞬間鏡澤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周圍的氣溫驟然下降了，本就陰冷充滿水汽的方寸之地變得寒冷刺骨，這種襲來的涼意帶着鋪天蓋地地壓抑，仿佛無數根針尖紮進腦袋，一點點滲進大腦深處。

一種強烈的，被人盯住的感覺席卷全身。

鏡澤兩隻手撐在濕滑冰涼的台階上，耳邊的水流聲越來越大，寒氣在他耳邊響起：

——“你怎麼不刷牙？”

李子維端着杯子目光呆愣，不眨一瞬地盯着鏡澤。

鏡澤故作輕松地朝他說，“有點困了。”

李子維扯唇一笑，“累了一天，是該睡覺了。”

鏡澤也伸手打開水龍頭，緩緩擡頭看向面前的玻璃，透着微光能看見自己在黑暗中的模糊影子和對面幾台破舊的洗衣機。

一個漆黑巨大的影子逐漸覆蓋他的面頰，緩慢地爬起來，在清風中貼在玻璃上。

那好像是一個巨大的人形怪物。

發絲在上面揮舞，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隻能隐約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動，像是許多蟲子在上面行走蠕動，此刻正緊貼在鏡澤玻璃上模糊的影子上。

“那是外面的樹影。”李子維淡定瞥一眼，伸手指着四層樓高的大樹，“不知道吓了多少人，後來也就習慣了。”

鏡澤：“是嗎……”

啪！

面前一片漆黑。

李子維僵硬地站着，聲音在黑暗裡顯得格外空靈：“熄燈了，要不然你先走？”

他在趕我。

鏡澤順勢而為，“我忘了拿個東西，先回去一下。”

李子維沒有回答，手上搓衣服的動作不停。

窸窸窣窣的聲音混着嘩啦的水聲在鏡澤響起，站在黑暗的少年緊盯着鏡澤遠離的方向。趁着他低頭的時候，面前玻璃上東西又動了一下，一直漆黑的手掌從伸到李子維面前。

李子維明顯顫抖了一下，但下一刻就好像沒有看到這駭人的一幕，自顧自搓洗手上的衣物。

越靠越近，那黑影的細節逐步完善。

皮膚粗糙好似樹皮，短小的甲床完全貼着手指，厚重的手繭密密麻麻遍布整個掌心。

一下，兩下……

手掌拍打玻璃，貼着李子維布滿汗珠蒼白的臉上。

就在這個時候，沉重的腳步聲從不遠處的宿舍門前響起，鏡澤用力跺在地上，那聲音一步一停，在這個氛圍裡格外突兀，好像每一下都踩在那個黑東西的心髒上。

“咚、咚、咚”

手掌猛的停頓，唰的一下縮進玻璃。

一步一停的鏡澤輕松說：“好了，我們走吧。”

李子維一闆一眼擰幹衣服，“好。”

随後，走廊響起腳步聲，鏡澤看向一角冒着紅光的監控，頗為得意一笑。

在兩人身後，是一個逐漸凝成人影的黑團，死死盯着離去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