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不知不覺間暗了下去,天便最後一道絢麗夕陽被黑暗的地平線吞沒,一切都被黑暗籠罩。
鏡澤的手中在平闆上快速滑動,每次看到借貸數字後面令人眼花的數字都會停住,百思不得其解 。
為什麼呢,誰會憑白無故借給一個窮賭鬼那麼多錢呢?
鏡澤把平闆放在韓桢面前,問:“就這些?”
韓桢笑意不達眼底回答:“監察處可是國家單位,能拿到手的資料當然有限。”
“好。”鏡澤意味不明說:“我獵人協會就是民間組織,到手的資料确實不能和根正苗紅的韓監察相比。但這時候了你還私藏資料,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韓桢聳肩:“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鏡先生。”
鏡澤:“連李子維母親的照片都沒有,這點小伎倆連張一舟都會發現,”
韓桢并不這樣認為。
李子維母親秦煙的資料被韓桢放在教職公寓裡。
鏡澤跟在韓桢身後走出辦公室,樓道内昏暗的燈光在兩人關門的同一時刻晃了一下,猶如平靜的湖面忽然泛起波瀾,把兩人的身影攪的扭曲,每一寸身軀都糾纏在一起。
校園内不上晚自習的高三學生三三兩兩結伴在操場上走動,沒有嬉戲打鬧,這一場課間活動隻是他們在夢魇要完成的特定軌迹,與放松沒有絲毫關系。
韓桢再一次避開機械問候的學生側身離去,帶着身後不斷打招呼的鏡澤走走停停,穿過操場,一排排整齊的三層小樓浮現眼前。
教職公寓還沒來得及翻新,原本白色的外牆在風雨的侵蝕下露出大塊灰白的牆灰,最上面一層還流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猶如老人稀疏花白的頭發。
公寓門口的保安砰的推開門,嘴裡還不住念叨:“誰啊?不到下課時間就往公寓跑,有沒有點……”
韓桢站在門口沒動,手電細微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理出森寒面容,眼睛框閃出一道鋒利的弧度,寒潭般的眼睛輕飄飄落在保安身上。
念叨的保安立刻靜默肅靜,“韓、韓主任,這麼早回來啊?”
韓桢微微颔首,“嗯。”
大門滴的一聲打開,韓桢大步上前,鏡澤在後面不知道給保安說了句什麼。
半晌,韓桢聽到身後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還沒有回頭看,就發現地上被拉的老長的影子。
是鏡澤,黑色的影子逐漸顫抖,身後發出悶悶的氣音。
韓桢猛然回頭,隻見鏡澤落後他三步,整個人逆光站立,看不看臉上的表情,隻能察覺到他在顫抖。
怎麼回事?他來回公寓這麼多次從來沒有發生過怪事,怎麼鏡澤來一次就被沾上了?
他在心裡暗罵一句,剛往後走一步。
就看見鏡澤扶住膝蓋,整個人彎腰:“哈哈哈哈哈,韓、韓主任哈哈哈。”
夜晚的空氣裡帶着涼意,青年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全身都在抖動:“沒想到你在别人眼裡直接成不能惹的二次方人物了哈哈哈哈。”
韓桢站在原地,心髒落在肚子裡,短時間内沒有平息的餘震讓他一怔,眼底的慌亂瞬間被一片冰冷覆蓋,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他剛才在想什麼?這可是排名第一的獵人,是被他親手打上特殊觀察的紅色危險對象,怎麼可能輕易被什麼對象沾上。與其擔心他,還不如擔心擔心夢魇整體穩定性。
鏡澤趕緊從後面追上來,湊到韓桢面前:“怎麼了?生氣了?”
韓桢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鏡澤的肩膀,拉開兩人的距離:“鏡先生說笑了,我應該第一時間慶幸,你還是那個開朗的獵人先生。”
鏡澤不顧他手上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力氣,“剛剛就是在和npc交談幾句,看能不能獲取點有用信息。”
韓桢咬咬牙,自上而下打量鏡澤那張帶笑的臉,遠處的燈光仿佛都被他收進眼睛,若有若無的燈光映照在他圓潤的眉眼間,雕刻大師般的陰影削出他挺立的鼻梁。最後,視線裡隻留下他鋒利孤傲的下颌線。
霎那間恍如閃電擊中大腦,韓桢的腦海裡響起監察處流傳的一句話:“就這樣一張臉,誰能把他和年年上紅榜的暴躁獵人聯系起來……”
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他想。
“保安告訴我希望學校多來點你這樣的年級主任哈哈哈。”鏡澤想到什麼好笑的話,“說、說能省下不少空調費哈哈哈哈。”
“中心監察處副主任,在夢魇裡淪落到省電吉祥物哈哈哈哈。”鏡澤笑的停不下來。
韓桢撇下他,獨自往前走。
鏡澤笑夠了,快跑幾步上前,又湊到韓桢面前:“剛剛韓監察是不是在擔心我?”
韓桢冷漠回答:“沒有。”
鏡澤又笑,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公寓。
公寓的樓梯間潮濕陰暗,四處都讓人感覺濕哒哒的,鼻間還傳來一股讓人作嘔的油腥味。
兩人進門,門砰的一聲關上,讓人難受的味道也隔絕在外。
“這是秦煙的具體資料。”韓桢從一個狹小的書櫃上抽出一份紙質資料,翻開第一頁就看見一張模糊的照片——那是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抱着年幼的李子維,背景是某家醫院的走廊。
“就這一張照片?”鏡澤嘩啦啦翻過去,再也沒看到第二張。
韓桢點頭:“準确來說是,就這一張母子合照,還是監察處翻遍了婦産科醫院從一台廢棄電腦中找出來的。”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幾秒。窗外詭異的光線掠過他的側臉,給這張總是假笑的臉上添上幾抹異常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