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澤蒼白的臉龐沒有一絲波動,他以一種局外人的姿态望向對面,沒有情緒的眼睛看向窗外的人影,哪怕隔着層層疊疊的阻礙,仿佛這一刻他看透了最後面的那個人。
……
“這是你的血檢報告,鏡先生。”監察員啪的一聲把一沓紙拍在他面前,“這五年裡,你的身體一直在代謝WZ02的藥效,直到半個月前,血檢報告才完全正常。”
聲浪越來越高,直到病房裡的檢測器發出尖銳的警報。人群恍然頓住,緊接着無形的細針直接越過衆人朝鏡澤頭上刺去。
“醫生!快去叫醫生!”
“腦電活性極速上升,他的大腦快要堅持不住了!”
……
嗡鳴聲被封在一個嚴實的玻璃罐中,鏡澤眼前閃出無數個光圈,重重砸在床上。大腦深處仿佛墜上千斤重的鍊子,他輕微的喘息着:
“還有誰能比研究員更能輕易拿到WZ02呢?”
一記驚雷炸起,轟然炸開周圍人群。
人群驚起,人人質疑。一張張面孔在鏡澤閃出無數道影子,都在質疑他荒謬的言論。
“有誰會冒着生命危險去做這樣的事情呢?所謂的精英人士,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小醜。”他終于說出五年前沒能說出的話,“權利、欲望都是棄他而去的奢飾品。”
腦袋在劇烈疼痛,暴怒聲混合無數道燈光在他面前織成一個獨特的影子。砰的一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鏡澤模糊聽見那些人起身,“元會長。”
紅色閃爍的急救燈把影子切成碎片,飛速在他面前閃過,構成一副荒誕的光影。
他看不到床前站立人的面孔,整個世界隻留下他粗喘的呼吸聲,直到額頭上面被冷氣占據——
他再一次回到手術台,獨特的清洗工具嗡嗡運作。
“鏡澤,你太累了,再睡一覺吧。”手術醫生低頭在他耳邊低語:“下次醒來,一切都會結束,壞人會受到相應的懲罰,你依舊是鏡家無憂無慮的孩子。”
上方的燈光照得他徹底暈厥,冰冷的氣息撲在身上,額頭一陣酥麻。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在我的夢裡……”
……
冰冷的光線好像手術刀,無數快影子被刀片劃碎,一切荒誕的畫面都消失不見。
“嘶!”床上的鏡澤拂開頭上的退燒貼,睜開眼睛。
西下的暖陽撲了半個房間。
這是一間裝修簡單、被消毒水腌入味的普通病房,病床對面是發出細微的小動靜。
“……”鏡澤坐起身來。
就看見李子維坐在椅子上,終于換下高中校服,窩成一團鬼鬼祟祟撕包裝袋,見鏡澤起身他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你你你……”
鏡澤一笑,掀開被子坐好,“我我我!”他歪頭看李子維一眼,“我怎麼了?”
李子維把退燒貼啪的一聲按腦門上,“醫生說你估計要睡個三天,沒想到這麼快就……”
話還沒說完,門就被韓桢推開,他拿着一堆資料進來:“醒了?”
鏡澤盯着和頭發顔色一樣的退燒貼眼神示意:這小孩怎麼來這了?
韓桢慢條斯理把資料掀開,“夢魇世界全然崩塌,脫離夢魇的時候,你和他一起昏迷被監察處統一送進醫院,他睡到中午才醒。”
黑影,守護者,刺目的白光……夢魇裡一切的晃動好像還能感受到,鏡澤摸摸自己的額頭。
溫度還有些燙人,但好歹頭已經不疼了。
韓桢已經拉開工作的架勢,“夢魇總結記錄。”
鏡澤躺回床上,百無聊懶,這玩意兒他從來沒有寫過,都是交給協會辦理。但這次,韓桢顯然沒想着放過他。
“鏡先生在夢魇裡有少數違規行為。”這句話說的很艱難,“但總體結算還……尚且能看。”
這一次的夢魇時間不長,往常五天的工作量,硬生生不到四天就解決。主體人除了多睡了一個上午外加醒來稍微頭疼外,經過全面檢查沒有任何副作用。
韓桢作為入夢監護人,第一個談話對象就是李子維。經過這次夢魇,他不安的情緒下明顯有其他的變化。
再韓桢念完公示表,鏡澤:“你是說在進入夢魇前,李子維在酒吧受傷是因為救了一個小姑娘?”
韓桢在資料上刷刷畫勾,“對,并且悶了酒鬼兩個酒瓶子,光榮救出小姑娘被當成新的人質。”
鏡澤重複:“所以這學生,真是一心向善。”
聽出他的意有所指,挂上工作微笑的韓桢敏感擡頭:“你是說,夢魇的到來有其他的理由?”
“我可沒說。”鏡澤趕緊道:“他的監護人知道夢魇的事情嗎?”
秦煙的精神問題現在已經能完全控制,大部分時間都和正常人一樣,能夠正常使用鏡子對反光物體不會有抵觸心理。但因為長時間遭受□□,在人多的地方還是會有膽怯心理。
“秦煙好不容易從暴力的陰影裡走出來,李子維的意思是不要去打擾她。我們監察處完全理解,按照未成年保護法有關條例,監察處将全權負責到他成年之前。”韓桢翻開從警局裡調出來的報告。
韓桢停頓:“但是……”
鏡澤看完報告說:“當年那賭鬼墜樓有隐情。”
韓桢擡眉看他一眼。
“怪不得在夢魇裡李子維一心想往樓上跑。”
哪怕時間已經過去好久,久到他已經忘記樓頂發生了什麼,但當時刺骨的寒風狠狠刻在他的骨髓裡,初陽破開茫茫蒼穹,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陽光。
兩人沉默了一會,在最後一抹粉色夕陽消失時。
韓桢在鏡澤的注視下在獵人身體狀況那欄猶豫停筆。
鏡澤伸手點住滿分那一欄示意:“寫這個。”
“傷員就要有傷員的自覺。”韓桢公事公辦,“你的病情報告已經收錄上報。”
鏡澤拽住資料不松,“這次我是為了誰?”
韓桢:“主體人李子維。”
有自己一套邏輯的鏡澤不認同:“是你們監察處請我的!”
“……”韓桢語氣有些無奈:“社會義工輪也輪到你了。”
鏡澤平躺抱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