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甚至忘記了行禮,她隻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艾黎瑟靜靜地把寬厚的手掌貼在修女的額上,仁慈地道:“我寬恕你,孩子。”
這個修女甚至還沒有道歉。
随後她把銀器從肩胛骨拔出,随意地丢在一旁,然後轉過身來拉起林懸日的手,舉起白水晶球,向所有人公布結果:
“鄙人聆聽神谕,敬告世人,此女将成為我的受養育者,望悉知。”
白水晶球上,赫然顯示出林懸日吓人的臉。
随後,艾黎瑟撫上林懸日的額頭,低聲道:“我的孩子,恭喜你。”緊接着便落下一吻。
林懸日默默地盯着水晶球上,自己有些可怖的臉,心裡想,不愧是主教,胸懷就是大,這都下得去嘴。
這個時候,在一旁的守攤修女才反應過來。
她立馬誠惶誠恐地跪下,卻沒有得到艾黎瑟的一個眼神。
她再擡頭看看旁邊的林懸日,眼中閃爍着忮忌與憤恨。
一個前不久還被她捆在一旁,沒有任何尊嚴,甚至诋毀主教的小偷,此時此刻,就能成為所有修女都夢想的,主教的被養育者了嗎?
命也太好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艾黎瑟身旁的三個修女來到了她的身邊,由艾黎瑟首先領頭,林懸日在修女的簇擁之下,遊街兩圈,接受所有人的夾道歡呼。
遊街對林懸日倒是沒什麼,她走在艾黎瑟身後,看她拖地的白袍下不停滴落的血迹。
這些血迹沒有沾在白袍上,因為她是主教,白袍是神職工具,不潔之物自會被消除。
可是地上零落的血迹,卻很鮮明很刺眼。她轉頭回去追尋地上的血迹,卻發現三個修女正在有意地監視她,“還請您不要回頭,這樣有損形象。”她們小聲地提醒她。
林懸日卻沒有轉回頭,她看到,艾黎瑟所過之處沒有痕迹。
以至于周圍的人對血迹都渾然不覺。
雖然掩蓋的很好,但是傷口卻始終沒有愈合嗎?如果能處理到這種地上血迹的細節,卻為什麼不處理傷口呢?
林懸日轉回頭,規規矩矩地走完了全程。
之後,她們一行人回到了開放教廷的大殿之中。
一切都很順利,在成為被養育者之後,她們要最後終結這個儀式。
林懸日被引導着完成手勢。她做的很慢,所以艾黎瑟做一下動作,就要等她一下。
隻有在這個時候,林懸日才敢偷偷地擡眼看向艾黎瑟。
雖然周身的白袍包裹着她,林懸日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仍然能感覺到,艾黎瑟其實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人,身上總萦繞着一股淡淡的木質香。
她隐約地感覺到,這個香味好像在哪裡聞到過,卻始終沒辦法完全地回想起來。
她身上的氣質很淡然,既然是做主教,自然也會更加威嚴一些。這種威嚴的沉重感與淡然的輕松感,在她的一舉一動之間體現得淋漓盡緻。
林懸日低下頭。
她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矛盾,又這麼完美的人。
儀式終于做完,開放教廷在此時被關閉,圍觀的人群被逐漸驅逐出去,大殿上隻剩下一些修女。
作為異教徒,就這樣成為了祂的信徒,這個現實還是讓林懸日有點恍惚。
很沒有實感啊。
幾乎沒有什麼人再待在她身邊,每個修女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此時隻有艾黎瑟在面對着她。
其實成為祂的信徒,林懸日并不害怕。
反正她怎麼樣都能活着。
但是,因為她面對的是艾黎瑟,她還是有點緊張,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能不能瞞住艾黎瑟,她有點不想讓她難過。而且如果那麼曼陀羅花女人也是主教,那也少不了要見她了。
“你,”聲音打斷了林懸日的思考,艾黎瑟淺棕色的眼眸盯着她,猶豫了一會,才開口道,“知道什麼是被養育者嗎?”
被盯了,林懸日也盯了回去。這倒不是因為什麼别的理由,主要是她聽不見,想讀唇語。
“抱歉,您說什麼?”
實在讀不懂。
“我說,你知道什麼是被養育者嗎?”艾黎瑟繼續盯着她。
“啊,”林懸日說道,“知道一點。”
其實她隻讀懂“知道”兩個字。
“嗯。”艾黎瑟應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問道,“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這句又聽不懂了。
林懸日望着艾黎瑟,眨眨眼。
場面一時間有些僵持住了,她一直不說話,艾黎瑟也不好再說什麼,場面也有些尴尬。
但是,她心裡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佯裝乖巧地低下頭,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唇,說道:“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和您說,我的耳朵……”
說完,她裝作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然後羞愧地捂住了臉。
“如果我對您說實話,您會不要我嗎?”
這種年輕主教,一般最吃這樣的學生。
其實林懸日在來到教廷的路上,就在思考了。
她在賭。
她賭耳聾隻是用來給異教徒上烙印的,就像豬肉出場要蓋個印章,真正檢驗這個印章是不是正版廠裡蓋的,還需要把印章放在熒光燈下辨認才行。
鐘聲就是這個熒光燈。
雖然熒光燈需要硬抗,但是印章總是能暫時地遮蓋一下。她就裝作是先天殘疾,試探一下艾黎瑟,也無可厚非吧。
“神明是仁慈的,祂經常會收養有缺陷的孩子,”艾黎瑟頓了頓,手上逐漸聚攏了柔和的光暈,“所以,不必羞愧和忌諱,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
林懸日心說果然,随後乖巧地低下了頭,遮下了上揚的嘴角。
賭對了。
她低下頭,看見地下的一灘血迹。
即使自己流血,也要給她治療嗎。
外界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謝謝您。”她學着之前學到的手勢,笨拙地對艾黎瑟比劃,随後又覺得有些局促不安,于是紅着臉放下手。
“抱歉,我想感謝您,但我還不太會這些。”
艾黎瑟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沒關系,神會祝福你,我謙卑的孩子。”
林懸日因為對方靠近的動作,而下意識地靠近了她。
她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香味。
林懸日還想說點什麼,但是身旁的修女打斷了她的話。“夠了,你不要再纏着主教了。”修女對艾黎瑟道,“您今天夠操勞了,請您回去休息吧。”
即使被收養,成為被收養者,也不意味着主教會每時每刻地陪在被收養者身邊。
艾黎瑟點點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