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份安靜沒持續多久,廣播裡突然傳出響亮的音樂聲。導遊的聲音再次響起:“為了讓大家的旅途不無聊,我給大家獻上一曲《萍聚》,會唱的朋友可以一起唱!”
常樂睜開死魚眼。
就是純純折磨她是吧?
“不管以後将,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
漸漸地,獨唱變成了合唱,大爺大媽的聲音彙聚在一起,譜成一首歡快的交響樂。
氣氛開始熱烈起來,主動表演節目的人越來越多。前排有個紅毛衣老奶奶唱了一首《女人花》,緊接着,幾個系着五顔六色絲巾的大媽站起身,合唱了一首《粉紅色的回憶》,然後是個戴帽子的老大爺,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隻口琴,演奏了一曲《喀秋莎》……
文藝表演一波接一波,整整兩個小時,就沒停歇過。
常樂癱倒在座位上,雙目呆滞,氣息微弱。
屍體還熱乎着,魂兒已經飄走了。
前排那一群活力四射的老年人終于消停了,導遊沿着過道往後走,拿着話筒四處詢問:“還有沒有人想表演節目?既然相聚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不要害羞嘛。”
她經過常樂身邊時,常樂仿佛回光返照,一把抓住她,急聲問:“什麼時候到機場啊?”
導遊一愣,反問:“什麼機場?我們又不坐飛機,去機場幹嘛?”
常樂糊塗了:“不坐飛機?”
去廈城,要穿過三個省,900多公裡,不坐飛機?
她傻傻地問:“那坐什麼?”
“坐大巴啊。”導遊笑了,“咱們不正坐在大巴上嗎?還有十個小時就到了,正好能趕上晚飯。”
“啊???”常樂瞠目結舌。
十個小時,加上剛剛那地獄般的兩個小時,她總共要坐十二個小時的車,不能起身走動、不能随時上廁所,甚至不能想睡就睡!
她的屁股、後腰、大腿已經預感到危險,開始隐隐作痛了。
“看吧,我剛剛講解的時候你不認真聽,連我們坐什麼交通工具都不知道。”導遊站在她旁邊不走了,把話筒遞過來,“罰你給我們表演一個節目。”
常樂:……
我隻會表演當場去世。
她尴尬地笑着,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渾身都在拒絕。
然而,導遊并不想輕易放過她。她拍着巴掌起哄道:“來一個嘛,讓我們聽聽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唱什麼歌。”
常樂低着頭不敢看她,胳膊肘瘋狂地杵着姥姥,試圖将她搗醒,替自己解圍。
僵持了好半天,後面一個大爺看不下去了,舉手道:“小姑娘害羞,我先來一個吧。”
他接過話筒,聲音洪亮地說:“我給大家演唱一首《敖包相會》。”
嘹亮的歌聲響起,常樂短暫地松了一口氣。
姥姥終于被搗醒了。她睡眼朦胧地看看窗外,又看看常樂,似乎忘了自己在哪兒。
等她恢複神智,戴上助聽器,常樂急忙拉着她,質問道:“姥!咱們是坐大巴車去啊?我還以為是先坐車到機場,再飛過去呢!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要坐十幾個小時的硬座,打死她也不去啊。
姥姥斜了她一眼,眼神像在看智障,“一個人499,還想坐飛機?想屁吃!”
常樂:“……”
恰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常建民打來的視頻。
常樂如遇救星,急忙接通:“喂,爸!”
她一臉哀怨,頭頂回蕩着老大爺雄渾的嗓音:“我等待着,美麗的姑娘喲……”
常建民耳朵湊近屏幕,常樂都能看到他黑洞洞的耳道,“你這兒怎麼這麼吵?我問你啊……”他的臉又出現在屏幕裡,“無人機的說明書你放哪兒了?”
大爺的歌聲立體環繞在耳畔,常樂不得不提高音量:“在右邊的床頭櫃裡,裡面的文件比較多,你仔細找找。”
過了會兒,“……找到了。”
常樂問:“你還沒出發啊?”
她本以為他要像上次那樣,天不亮就得出門呢。
常建民低頭翻看說明書,說:“我跟方師傅約的是中午,還早着呢。”
常樂:“……”
早知道就該跟他爸去了,不僅能睡到自然醒,還能看看帥哥,一飽眼福。
“爸,”她突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既然你還沒出發,就過來接我吧!”
常建民擡起頭,一臉疑惑:“啊?”
常樂急切地說:“我說真的!我在下個服務區下車,等你過來!”
常建民哭笑不得:“旅行才剛開始呢,你就不想玩了?”
老大爺終于唱完最後一句,在袅袅的餘音中,全車人都聽到了常樂在扯着嗓子哭喊:“爸,我想回家!”
車廂裡頓時安靜下來。
氣氛有一絲絲尴尬。
“算了。”常樂面無表情地對常建民說,“挂了。”
然後,她将手機塞回兜裡,若無其事地拍了拍巴掌。
很快,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哈哈。”導遊尬笑兩聲,試圖緩解氣氛,“看來我們的小妹妹想家了啊。”
周圍人發出會心的笑聲。
導遊把話筒遞到她跟前,“小妹妹,現在該你了,想好表演什麼了嗎?”
常樂深吸一口氣,接過話筒,站起身。
“我跟大家玩個遊戲吧。”她環視車廂一圈,臉上浮起邪惡的笑容。
“遊戲的名字就叫,誰先說話誰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