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親近現在這個小姑子,心中卻充滿了比從前更深重的恐懼。
王水桃看着孫妙的笑臉,特意放大了聲音說道:“以後多吃點,下次回來我還要檢查。”
桌子上的飯碗是錢麗菊收拾的,她經曆的事兒多,一試探,發現女兒完全沒有軟化的意思。
自己就又安生了。
————
鄉間小路窄窄的,隻有巴掌寬的一小條是被踩結實了不長草的。
不過周圍茂盛的野草還是會伸出鋒利的草尖尖,從單薄的褲子和布鞋面裡戳進去。
王水桃再一次翹起腳,狠狠抓了兩把那裡的皮膚,在上面留下數道紅痕。
老宅到了。
她每次回來都會來找爺爺奶奶和大伯姑姑聯絡感情。
在已經傳承了千年的孝道壓制上,她和王進步對上爹娘是全無優勢的。
幸好,現在大城市的報紙上天天都有斷親的告示登出,大家對于孝順的要求,也是一降再降。
不過村子裡到底忌諱還是多一些,也不要緊,從小唱的童謠都說了:
“老鼠怕貓,貓怕狗,狗怕老虎,老虎怕象,象怕老鼠。一物降一物,誰也别神氣。”
王水桃自然能找爺爺奶奶關注爹娘。
說來也奇怪,除了王大銅,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乃至兄弟姐妹的對象都很正常。
從沒有仗着是親戚想要做什麼,哪怕隻是多分幾個做木盒的份額。
也是這樣,王水桃才願意和他們長久相處。
否則,隻憑着她能給村子帶來額外的收入這一點,就算甩開他們,她也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王水桃已經看到了姑姑王珍珠,快樂地跑了兩步到她跟前。
二人就手挽手進了屋子裡。
至于現在嘛,當然是與人為善更好,想當初,王水桃幼兒園的時候,還有一個世界大同的夢想呢。
可能是今天有一些莫名的感傷,王水桃在這個熱鬧的大家庭裡多停留了一會兒。
離開的時候已經有一些遲了,在大伯的盛情邀請之下,王水桃兜裡揣着他做木工活時用的榔頭上路了。
每天的傍晚總是能看到日月同輝,天卻總是昏暗的
王水桃背着一個挎包,裡面的榔頭墜得她肩膀疼,隻好一手把布袋子托起來,一手伸進包裡随時預備着對付可能會沖出來的人。
她甚至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書本上那一句身懷利刃殺心自起,在這一刻她才體會得完完全全。
所以在靠近宿舍看到有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時,王水桃沒有繞路,反而悄悄捏緊了榔頭緩慢的繞到了他們的身後。
可惜她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拉長的影子暴露了她。
身影修長的男人猛地轉過身來——
是孟頌英。
兩張驚愕的臉面面相觑,一時之間沒有人出聲。
王水桃看到他身後躲藏着兩個身着破衣爛衫的老人。
是一男一女,瞧着像是一對夫妻。
這麼近的距離甚至能聞到一股酸腐的味道從對對面的方向飄過來。
一隻遍布着傷痕的手拽住了孟頌英的衣角。
王水桃沒有繼續再看,是孟頌英往右一步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也看見了他咬牙繃緊的臉和提防的肢體語言。
沒有多說什麼,提了一下從肩膀滑下的挎包肩帶,走了。
孟頌英追了一步,卻被感受到了一點阻礙,他的衣角還被拽着。
回頭。
身後是兩張老人的臉,溝壑縱橫,再看不出從前的養尊處優。
眼窩已經深深陷入眼眶,顴骨高高凸起,支撐起一層薄薄的皮。
他遲疑了,沒有繼續往前走。
打開宿舍的門,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個床頭的木盒。
王水桃打開,把那顆小小粉粉的桃子糖塞進了嘴裡,咔嚓咔嚓咬碎了。
很甜。
沒有異味。
王水桃吐出一口長長的氣,剛才的郁悶好像也就消失了,心裡想着:
哼!
有秘密就有秘密,我也有!
反正也不熟,反正我也永遠不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