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司城聖山又問,“你為何會輸給你弟弟?”
司城業成又低下眼,答:“歧風看穿了兒子的劍招,以一種奇特招法反制,一招制勝。”
“那是我們司城劍宗的劍法嗎?”
司城業成緩緩搖了搖頭:“兒子從來沒有見過。”
“倘若為父告訴你,那不僅不是劍宗劍法,反而是一種刻意研創專克我司城劍宗的劍法,你作何感想?”
司城業成的臉上露出一抹震驚。
“為父再問你,倘若這種專克我劍宗的劍招不止你弟弟今日使過的這一招,你又作何感想?”
司城業成的神色變得凝重。
“為父還要問你,倘若有一天,練就了這種劍招的一群人闖進我劍宗,傷害我族人,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司城業成臉色一陣發白。
“這樣的人,能不能留在世上,哪怕隻有一個?”司城聖山又問。
司城業成的眼中出現一絲猶疑,他低下了頭。
司城聖山走到司城業成身前,投下晦暗的影子,接着說:“然而人心險惡,就算消滅了這種人,又會有别樣的人對我劍宗不利,我司城劍宗獨守劍宗劍法豈是長久之計?業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一旦擁有太多東西,就需要不斷地掠奪才能繼續生存,否則便要走向消亡。”
司城聖山抓起案上的藤鞭,在司城業成濕漉漉的後背抽了三下,濡濕的脊背承住藤鞭比平日更痛入骨髓。
司城聖山扔下了藤鞭。“輸給弟弟算什麼,”他說,“出去,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裳。等你想通了,再來見為父。”
*
否定父親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此司城歧風深有感受。即使被當作殺人工具,母親離奇離世,甚至被種下蠱毒受盡折磨,那時的司城歧風也并沒有想要對抗自己的父親,反而将恨意通通轉嫁到了夜士身上。
仇恨真正開始的地方,在塗家。
那年他十一歲。相比十一歲的男孩,女孩總是更能博得信任與同情,所以他扮成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來到塗家乞讨。家丁将他趕了出來,但是突然從院子裡沖出一個瘋瘋癫癫的中年婦女,一把将他摟在懷裡,不住地叫:“我的風兒,我的風兒回來了。”死活也不讓他走。
塗家就把他留了下來,他和那瘋女人一起住進了塗家的仆人院。
仆人院裡的幾個姐姐告訴她,這個瘋女人是塗家少爺的奶娘,三年前奶娘的女兒害病死了,奶娘從那以後就瘋了。
“你和奶娘的女兒真是長得像!”姐姐們告訴他。
真巧,娘在世的時候,也喚他“風兒”。
自從他來到塗家,那個瘋女人忽然之間好像都沒那麼瘋了,衣服穿得齊整起來,發髻也梳得服帖不少;為他換着花樣做夾生的甜品點心,紮各種東倒西歪的花哨小辮,縫制兩邊袖子不一樣長的新年衣服。仆人院的人們每天笑哈哈,都說真是“好造化”。
雖然給他帶來很多困擾,但每天早上在那瘋女人的注視下醒來,他都覺得好像是娘的魂魄住進了這個女人的身體,瘋瘋癫癫的女人才會突然之間回複了些許神明。
他在塗家一直住到了除夕夜,除夕塗家的每個人都會喝自家釀的米酒,他利用與仆人們同進同出的便利在米酒裡投下毒藥。
他知道父親做事不留活口的習慣,所以将瘋女人騙出塗家。瘋女人雖然病情好轉,到底還是癡傻,輕易跟着他離開家門。他将瘋女人直送出城才回到塗家,見藥效發作便燃放特制的爆竹作為信号,将父親的人放進塗家。
雖然不确定那個瘋女人會不會聽他的話乖乖離開浔山,但他心想着瘋女人至少不會認得回塗家的路。
然而他錯了。
當看到瘋女人突然出現在塗家大院時他一定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因為瘋女人瘋狂地沖過來将他護在懷裡,嘟嘟囔囔地叫着:“風兒不怕,風兒不怕……”
他還記得自己怎樣跪在父親腳下苦苦哀求,無論如何他也想保下瘋女人的命。這隻是個瘋子而已,瘋傻多年,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說,就算說了什麼也不會被人當真,留下這樣一個活口又能怎樣?
什麼樣的懲罰他都願意領受,無論如何他都想留下這個瘋子的命。
但父親隻是遞過來一把劍,對他說:“一劍還是百劍,由你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