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剛走,那邊阿悔就呼哧帶喘背着藥簍子進了門,手裡的小鋤頭上幹幹淨淨,明顯已被提前清理過。
琅羲換好衣物出來,恰好看到放下背簍的阿悔,讓他快快洗手換衣,去竈房吃飯。
阿悔笑着點頭應允。
今日觀中隻有他們師兄妹三人,外加劉嬸。都是自己人,午飯弄得也簡單,三個素菜,外加一個蛋花湯。
飯吃到一半,阿悔比劃完自己今日在山中看到了好大一隻野兔後,又接着比劃,示意自己回來路上老遠看見了盧近侍的身影,回來怎不見他人?
羽涅拿起木勺,給衆人分别盛了碗湯,說他是不是看錯,說那瘦黑臉跟桓子競,以及謝騁,這三人打昨兒傍晚出了門,到今日連個人影都沒有。
沒見着盧近侍人,阿悔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劉嬸搭了句:“那小校尉跟謝護衛,他們是不是出甚麼事兒了?怎的這久都不見人影?”
“不會的劉嬸,他們可是玄策軍的人,誰敢找他們麻煩。”羽涅喝了口湯,燙得她連忙跑到甕邊舀了瓢涼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一聽這話,劉嬸覺得也有道理,眼角笑紋:“俺們容丫頭說得對。”
劉嬸膝下無子女,把他們這幾個小的完全當親生孩子一般看待,說話做事從來都笑呵呵的。
跟他們說話音調有區别,劉嬸說話時帶着中原口音。
她原本也并非懷遠人,她來邊疆,是因數年前她丈夫欠債無數,二人變賣家産還清債務後所剩無幾,隻得投奔夫家在涼州做生意的叔叔。
誰知麻繩專挑細處斷,他們日子剛有起色,三十來年前一場瘟疫,一連帶走了她丈夫跟叔叔性命。叔叔大兒子繼承家産後,對她這個嬸嬸狠心無比,絲毫不念情地将她驅趕出了家門。
彼時她身無分文,無奈隻能去給大戶人家當婢子,主家嫌棄她腿腳不利索,動不動非打即罵。
當時的觀主恰巧在那戶人家做驅邪的法事,見狀心軟帶她回了觀中,直至今天。
用完午膳,他們仨各司其職。
距離自己目标還處于混沌狀态的羽涅沒處下爪,隻得在自家附近倒騰起來。
從白日一直翻到月升日落,眼看今日又要一無所獲,她心完全死了一半。
要問那一半為何沒死,她目光看向東邊漆黑一片丹房,琢磨着要不要還是快快跟老天爺認輸比較好。有大腿就要抱,沒必要逞強,找人将這件事平了才是主要。
片刻放棄念頭閃過,她兀自歎了口氣,喃喃道:“還是再逞逞強罷,畢竟誰知道,無數次的失敗,是不是再給成功做鋪墊呢。”
“人還是要樂觀些嘛容羽涅,相信好運,好運才會眷顧嘛。”她提着燈籠,貓着腰在觀前兩邊的樹叢下睜大的一雙圓眼尋找着。
每發現一株未曾試驗的野草,便掐下嫩葉,放進一個用竹子做的簡易搗藥筒裡搗碎成漿,接着,再從腰間取出兩支拇指粗細半寸多高的竹管,滴入其中液體。
兩支竹管分别裝着的是草木灰汁跟黑醋。按照化學原理,藍色素遇堿變黃綠,遇酸複藍。這樣就可以更快識别出哪種植物含有藍色素。
一次接着一次試驗過後,她仍未找到想要的東西。
時辰不早,劉嬸在門口喊她回去睡覺。
羽涅遠遠應了聲:“我馬上就回去,再給我一點時間。”
“明天再找吧丫頭,天黑得這麼嚴實,這也看不清啊。”劉嬸勸她。
“知道了劉嬸,我這就回。”她嘴裡這麼說着,腳那是一點都沒往回挪動的意味,隻顧着低頭看腳底下的花草,全然毫無察覺已到觀門口利落翻身下馬的人。
少年牽着黑鬃駿馬,未徑直進門,而是站在原地伫立着,瞧了她半晌。
須臾見她走着走着差點撞到樹上,須臾又忽然直起身體捶胸頓足,恰有種悔恨不已的意味。明明該直走偏繞彎,該轉彎卻直愣愣往前蹚。
夜半子時看起來甚是滲入,遠遠翹起來像是中了邪。路人若要瞅見這場面,準吓得三魂丢了兩。
“看來今夜又是一無所獲。”羽涅嘴中念叨着,将手裡的燈籠提高了些,腰彎的更低了些去看地上的花花草草。
她正扒拉着雜草找得起勁,冷不丁見一雙皂靴突兀映入眼簾。她脊背陡然僵直,梗着脖子愣是不敢擡,膝頭發軟,眼皮子都不敢眨,如遭雷擊。滿腦子都是茶樓裡說書先生講的鬼故事。
少年垂眸,見她僵立着不動,不知她玩何種把戲。他挑了挑眉梢,雙臂交疊,整個身體跟着擺了擺。
見那雙皂靴微動,羽涅全身汗毛倒立。
矗立在她面前的少年未來得及開口,但見她如驚弓之鳥,跟陣風似的燈籠一扔,大喊着“急急如律令,三清祖師救弟子啊!”往觀中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