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涅明白張屠戶口中的“老街坊”,便是當年意外亡故的粥鋪老闆。當年那場大火,不僅燒毀了半條街巷,也連累肉鋪遭了無妄之災。
聽完張屠戶一番話,其餘人皆默然不語,心下酸澀。懷遠百姓這幾年過得有多苦,隻有懷遠人知曉。
劉嬸性情柔軟,終是也沒忍住淚水,上前安慰張屠戶道:“大兄弟,你也别難過,如今那何仁之就是惡鬼進了閻王府,準跑不了。”
“哎哎……大姐說得是。”張屠戶用袖口抹了把臉:“瞧我這粗人,一提往事就止不住淚,倒叫諸位看了笑話。”
羽涅搖了搖頭,輕聲道:“屠戶說的是哪裡話,若非至情至性之人,屠戶又怎會為故人落淚。”
琅羲也道:“我師妹說得沒錯,屠戶也是性情中人而已,我們這些小輩怎會看笑話。”
張屠戶渾厚笑着,劉嬸要進去給他倒碗茶水,但被他婉言謝絕,連連擺手道:“不必勞煩,家中還有事,得趕回去,就不叨擾諸位清修了。”
見留他不住,羽涅與琅羲相視一眼,轉身去取了榮宅給來的幾樣精細點心,仔細裝進食盒,不容推脫遞到他手中:“這些糕點屠戶帶回去,給家裡人也嘗嘗鮮。”
張屠戶推辭不掉,連聲道了謝後,提着自家竹籃出了觀門。
目送屠戶離開後,羽涅等人回到觀中,說起剛才一幕,衆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劉嬸憤然開口:“他日要是砍這何仁之的頭,我定要去好好看看,看看這人的血究竟是不是黑的。”
“血是不是黑的尚且待定,但他心是黑的無疑。”羽涅出聲道。
跟着她話音,阿悔在空中比劃了好一會兒,連平時言和心順的他都憤憤不平。
看他比劃完,羽涅搭上他的肩膀:“小師兄莫生氣,明日我去給咱探探情況,看看那何仁之哪天砍頭,倒是咱們就在他的忌日好好擺上一桌,慶賀慶賀。”
劉嬸一聽她要去城裡,登時眉開眼笑,也不細究真假,緊跟着說:“就是就是,你可得替咱們好生打聽仔細了。回頭咱定要好生張羅,比過年還要熱鬧,挂彩燈、放炮仗。”
羽涅剛要解釋自己隻是随口一提,不料琅羲竟也肅然附和:“明日我同師妹一道去,咱們都去,正好也探望桓校尉和謝護衛。”
琅羲是個疾惡如仇的性格,平時溫婉的她,這會子卻顯出幾分罕見的銳氣,恨不得直接沖到府衙,問問那何仁之的死期。
大夥兒都這麼說着,她倒不好意思再說其他,張開的嘴又閉上,隻得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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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剛過,觀中四人便收拾停當。
羽涅給那匹小紅馬套上挽具鈎,今日他們四人出行,一匹馬不夠用,得用馬車出行。
套完挽具,她跟阿悔坐在車闆邊緣,等着琅羲與劉嬸出來。
劉嬸特意用食盒裝了新蒸的槐花飯,跟用張屠戶送的黃酒蒸成的南瓜才上了馬車,琅羲幫忙提着食盒跟在後頭。
車轅發出吱呀呀的聲響,馬車沿着官道晃晃悠悠進了城。
他們一行人一路到了府衙,羽涅仰頭看了看眼前的官府,跟之前沒有兩樣,倒是門口守衛換了人。
看裝扮,就知是玄策軍的人馬。
羽涅輕巧躍下馬車,整了整道袍的衣襟,走到大門前向守衛行禮。
跟門口守衛禀明來意後,後者進去禀報。她站在大門等着。
馬車裡,琅羲幾人微掀起簾角,觀察着周圍情況。
約莫過了一會兒,守衛從裡頭快步出來,抱拳道:“我家大人請各位道長到偏廳等候。”
羽涅聞言回身,朝馬車方向擡了擡手。
琅羲幾人見可以進去,旋即提着東西下了車。
守衛引着衆人穿過回廊,看着越往裡越富麗堂皇雕梁畫棟的縣令府,他們幾人瞠目結舌,不料想這縣府後院如此奢靡。
守衛帶着他們幾人到了偏廳就座,府中婢子相繼奉上茶水。
環視了一圈,不見子競人影,羽涅疑惑朝守衛道:“你家大人呢?”
守衛恭敬回:“回道長,我家大人正在地牢審訊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