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輕無法為心頭的疑慮找到答案。
直到她十七歲時,阿姐決定再封印一次萬物生,而阿輕下意識拒絕了。
“怎麼了?”
雖然這兩年一直卡在十境,但公儀靜已做好一切準備,她們随時可能離開聖舟,多一道封印,就能給小妹多一重保障。
“阿姐,現在萬物生已經很穩定了。”
阿輕試圖讓阿姐相信,可公儀靜不會聽,她和阿娘一樣,直接讓她睡了過去。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
公儀靜還太年輕,本就無法達到當初公儀真大宗師境的實力,更何況阿輕幾乎是拼盡全力地在反抗,加上萬物生的輔助,她終于恢複意識,打斷了阿姐的封印。
胸口五道瑩白的印記就像劃開的傷口,最後一道,還淺薄得沒有成形。
公儀靜因為分靈已變得十分虛弱,她撐在榻上,看着自幼便乖巧聽話的小妹正一步步搖晃着退到靈盤以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罕見地湧起憤怒和絕望。
小妹确實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公儀靜恍然驚覺。
阿輕攥着指尖,她已經看到阿姐的靈,與靈元相連的暗淡人形上還有裂開的缺口。
“阿姐......”
極低的一聲呼喚,聽起來更像是歎息。
阿輕嗓音幹澀,垂着眼,緩慢挪到自己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面前,無形的靈線墜落覆蓋在靈盤上,無聲無息,但又十分溫柔。
“——封印萬物生,要承受什麼代價?”
她必須要知道答案,所以,這是問靈。
公儀靜難以置信地擡起眼,虛弱的身體卻阻攔不了被萬物生加持的問靈。
“......分靈,神魂受損,修為下跌。”
每一個字都化作重錘敲在阿輕心上,連帶着那幾道印記都變成了血淋淋的刀刃,劃開了她的皮肉,紮進了她的身體,讓她隻能蜷縮地跪在地上,被沉重的悔恨淹沒,難以呼吸。
公儀靜哪能不知道這種痛苦,她忍住眼眶裡的淚意,心疼地揉着小妹的發頂,想告訴她——不是的,不是她想的那樣。
真的不是嗎?
如果哭能緩解痛苦的話,阿輕也想撕心裂肺地哭一場,但她覺得自己不配啊。
如果沒有她,阿娘就不會因為分靈身受重傷,修為驟降,被那些歹人殺害。
祖父祖母可能也不會死,阿爹也還在,阿姐仍是驕傲的禦靈家大小姐,一切都好好的。
但偏偏,是由她而起的悲劇。
她怎麼可能不怪自己。
“......可是小輕兒,該恨的不是那些罪惡滔天的仇人嗎?”
公儀靜俯身,圈住深陷懊悔的小妹,“你是我們最親、最重要的人,不管是我,還是阿娘,都願意為了你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付出。”
“如果隻要付出一些修為,就可以看你安安穩穩地活在這世上,那為什麼不去做呢?”
“神魂可以修補,修為也可以再煉,但你要是不在這世上,那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胸口的瑩白印記仿佛也在印證阿姐的話,散發出的溫暖将阿輕擁住,更讓她淚流滿面。
“——如今,你也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
公儀靜不知最後是如何昏睡過去的,隻是醒來時,分靈留下的傷口已經消失了,小妹的堅決抗拒也讓她無法強行進行封印。
而為了證明自己可以掌控萬物生,阿輕比從前更加努力地修煉,終于在萬物生躁動期來臨前,将修為提高到了六境。
去年,經卦家擅自定下連山譽和公儀靜的婚事,并催促兩人盡快生下一個後代。
也是這事,讓姐妹二人開始準備從聖舟逃離,最好是在公儀靜升上十一境以後。
初冬,阿輕從海裡躍上甲闆。
她又去看了環繞着聖舟的攻擊結界,試圖找到穿過它的辦法。阿姐說可以強攻,但難免會受傷,她不希望阿姐受傷。
無人的海面寂靜深邃,倒映着粼粼月光。
阿輕縮在角落思考,卻聽到細微的水聲。
月光被雲層遮掩的瞬間,水裡突然鑽出一道人影,阿輕屏住呼吸,看那人小心翼翼地翻上甲闆,然後迅速消失在船樓的陰影裡。
是個從未見過的青年,穿着完全不屬于聖舟的服飾,顯然是偷溜進來的靈術士。
他是什麼人?
阿輕更感興趣的是,他是怎麼穿過聖舟結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