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會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江躍鯉不知道他的心理路程。
她隻感受到,淩無咎似乎真的在醞釀着,如何殺死她。
他竟然真的會産生殺她的想法!
狗東西!
她完全沒有料到,他忽然變成這樣,隻當是上次放了他鴿子後,他想要報複。
她頂着壓力,艱難地緩緩蹲坐起來,對上他的視線,溫聲道:“上次是第一次找你,不知道期限隻有七天,那臭烏鴉也不提醒。”
壓力擠得骨頭咔吱疼,她生理性紅了眼圈。
他自上而下地俯視着她,精緻眉眼沒有任何波瀾,似乎無動于衷。
“……”
她忍不住在心中罵娘,這人少年時期怎麼這麼油鹽不進呢?
心中各種複雜情緒揉在一起,她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可她清楚,若是不想辦法,性命難保。
她撐住膝蓋,緩緩站起身來。
越與這股力量對抗,受到的壓力越強。
直到有些精疲力竭,江躍鯉擡眼看着兩步遠的淩無咎,他立在原地,表面風淡雲輕,實際上身上的靈氣在四溢,到處亂竄。
放手一搏。
她這麼想着,徹底松開抵抗的力氣,任由自己朝他栽去。
她想,若是他沒有接住,這一摔可輕不了啊。
幾乎是同一瞬間,淩無咎便急急伸出了手臂,穩穩接住朝他砸來的人。
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江躍鯉撐在淩無咎手臂上,大口呼吸着。
猜對了!她果然厲害。
在那段短短的童年回憶中,她大緻能猜到淩無咎小時候的處境,被所有人端着、捧着,幾乎剝奪了他正常與人際交往的可能。
打小在這種畸形環境中成長,心态多多少少有些不太正常。
可他又是渴望正常的。
他的激進,隻不過是害怕改變,又渴望現狀改變的掙紮。
她猜,他渴望大于害怕。
-
這一摔,讓兩人又恢複了舒服的相處模式。
淩無咎回到案桌前看書,江躍鯉則時不時找他了解一下,這個時代的事情。
不問不知道,一問吓一跳。
他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像一個被格式化的機器人一樣,開口最多的,隻有兩個字——“不知”。
他天資聰穎,思維敏捷,在生活常識方面,卻完全是一張白紙。那些對常人而言理所當然的日常瑣事,對他而言,是陌生而遙遠的世界。
江躍鯉還去翻找了下他的書,發現滿架都是艱深晦澀的術法典籍,竟然沒有一本關乎人間煙火的。
想不到,堂堂天魔,少年時期竟然……還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
“你一般什麼時候才會出去逛逛?”江躍鯉懶洋洋地躺在一側軟榻上,将一本無聊的術法書蓋在臉上。
“我從未出去過。”
江躍鯉:“啊?”
她坐起來,書本從她臉上掉落,她寬慰道:“其實靈韻峰也挺熱鬧的,要什麼有什麼,比外面都好,在裡面逛逛也很不錯了。”
淩無咎視線未離開手中的書,淡淡道:“我從未到下過四樓。”
“等等!”她豎起一根手指,“你是說,你從小到大,連這棟宮殿的大門都沒邁出去過?”
淩無咎連眼皮都沒擡,随意翻過一頁書卷:“嗯。”
江躍鯉十分震驚,旋即心頭突然湧起一陣寒意。
這和圈養有什麼區别?難道他自小便身負封印?
她環顧着奢華典雅的寝殿,忽然覺得,這一切,就像是一道道無形的鎖鍊,将他牢牢禁锢在這方寸之地。
“是誰不給你出去,要怎麼做,你才能出去?”她問。
淩無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人阻止我出去,隻是于情于理,我都不應該離開這裡。”
“為什麼?”
“這是我的職責與宿命。”
“離開了,會有什麼後果?”
淩無咎一愣,沉默了。
向來從容聖潔的面容,出現了一絲迷茫。
江躍鯉見狀,頓時明白了原因。
淩無咎這種情況,就像那些被馴養的大象,幼年時被一根細繩束縛,等到長成龐然大物後,即使繩索早已不堪一掙,卻也沒了掙脫的心思。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或是不知。
她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在現實世界裡,她時常在宮殿裡躺着;在這個回憶裡,面對着此時的淩無咎,這位對她起過殺心的人,也一如既往地躺着,隻不過變成了緊張地躺着。
但此刻,看着無悲無喜,宛若神祗的側顔,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他手中的書。
她忽然想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