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無咎黑黝黝眼眸看着她,對于他而言,似乎一切又這樣遊刃有餘。
她試圖掙紮,卻被漩渦輕易戲弄,剛觸到水面換得半口生氣,轉眼又被拽入更深的幽藍。
在她腦袋都晃成了一團漿糊時,他居然還在她耳邊哄她,讓她調運靈力,疏通筋脈。
頓時世界都在颠倒傾覆,識海早已被刺激得亂成一團,像無數線條嘩啦啦落下,糾纏在一起,江躍鯉根本不知如何下手整理。
偏偏那聲音不肯放過她,像根鞭子一樣,不斷地引導她,鞭策她,她隻能顫抖着梳理雜亂的線。
磅礴靈力在經脈裡橫沖直撞,每一次循環都讓她手忙腳亂。
她在清醒和混沌間沉浮。
真是要了老命了,她想。
入夜,窗外黑沉。
終于将那團亂線捋得差不多,淩無咎鼻尖抵在她頸側,嗓音沉沉的,像化不開的霧,“你要做那淩駕九霄的修士,即便一個人,讓這世間也無人能傷你分毫。”
“你是想偷懶,”江躍鯉有些失神,下意識道:“然後讓我變強來保護你?”
淩無咎沉默不語,将額頭壓在她汗津津的頸動脈上。
等江躍鯉終于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太陽西斜,紗幔随風飄蕩。
昨天的狼藉已收拾,身側早已沒了人。
江躍鯉依舊不知到底該如何救魔,也不知道她忘了什麼,但是這點疑問倒不至于讓她心煩。
反而因着昨晚那一場折騰,她覺得修為又增進了不少。
她抱着軟被翻個身,舒服地呼出一口長氣。
真是耳聰目明,神清氣爽!
“師姐,我不敢去,我做不來的。”
窗外傳來壓低嗓音的乞求聲,江躍鯉放出神識,蕩悠悠于空中,自上而下吃瓜。
一侍女端着一盅東西,正驚恐地搖頭,哭得梨花帶雨。
另一侍女則面露不滿,她正是那個昨日在高台上,欲獻殷勤的那位。
江躍鯉聽見積極姐對那哀傷姐道:“當時宮裡派我們來的目的,你可都是清楚的,你是自願替那誰來的,怎麼?如今又想反悔不成?”
哀傷姐遲疑半晌,擡起手背抹淚:“我會盡我所能,但是現在我是真的害怕,可不可晚一些,你看他擡手就毀了呂師姐容貌,呂師姐甚至連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她可是親眼所見,那呂師姐臉面斜着好大一條傷口,魔氣如附骨之疽,一點點腐蝕着她皮肉,都可見黑紅色的面骨了!
聽說天魔恢複了雲生道君的名号,想不到還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魔頭,即便是宗内弟子,也毫不留情痛下殺手,這和她一開始想的根本不一樣。
哀傷姐端着藥盅的手顫抖得厲害,瓷蓋碰撞,響起細碎叮當聲。
積極姐沉着臉,伸手将藥盅托盤奪過來,睨了她一眼,冷冷道:“照顧呂師姐不敢,去給雲生道君端靈藥也不會,要你何用?你這樣膽小不擔事,我自會尋機會禀回宮裡。”
這四位侍女皆是七峰九宮中的青鸾宮精心挑選而來,而這位格外殷勤的“積極姐”,正是這批人中的領隊。
她不僅掌握着宮内最詳盡的消息,更将此次任務視作頭等要事,一舉一動都透着十二分的上心。
她父母本是青鸾宮中籍籍無名的普通弟子,卻因她生得玉骨冰肌、天賦卓絕,入了宮主的眼。
那些往日想都不敢想的珍稀資源,源源不斷地湧來,連帶着全家在宮中的地位都水漲船高。
她自小便知,如今的魔頭是當年的驚豔才絕的雲生道君,而且他愛慕着一位夢中女子。青鸾宮裡有那女子畫像,聽說是掌門畫的,她見過。
那畫像竟與她有七八分相似,她相信,她可以成為站在雲生道君身側的女子,并延續他身上高貴血脈。
宮主的教誨尤且回蕩耳邊:“若是你家得了那血脈,某代出了一位身懷神裔血脈的人,那你家将是如何光景,你該知道的。”
積極姐端着藥盅,穩穩地朝淩無咎書房走去,她時刻關注雲生道君動向,她知道他在那裡。
今早,天邊還蒙蒙黑,他便從房内匆匆而出,料想是那外門弟子服侍不周,惹得道君生氣了。
在她看來,江躍鯉是一個潛在強有力的對手,因為她和那畫像也有五六分相似。不過看到江躍鯉後,她自覺離成功更近了一步。
雲生道君果然喜歡這個模樣的姑娘,她更像,出生更好,氣質出衆,多少修士愛慕過她,她就不信自己抵不過一外門弟子。
如今那外門弟子還傻乎乎的,惹得雲生道君生氣,這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本想着先讓那不中用的人試試水,想不到她竟然這樣膽小,哭哭啼啼地,如今隻能自己上了。
夕陽斜照于廊柱上,鍍上一層金色,積極姐站在廊柱陰影下。
江躍鯉将神識收回,踢進鞋子,大步跨出門去。
院中一側,有一棵梧桐樹,三五人合抱,枝桠橫空,烏鴉和貓兒正在樹底下,上上下下地蹦着,戲耍蝴蝶。
相對于蝴蝶的生命,積極姐的命顯然更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