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時,朝攬雲正躺在長街外的一顆樹上,不遠處便是與青憐分别的地址。青石地上,步履已陌,舊挂落還餘半分陰影。
她擡起頭看天色,至少已過去了三四個時辰。
扶着樹枝起身後,樹枝招搖抖落,她不由慶幸起來自己睡姿不錯。樹枝生長極險,隻能将将固定住她,若一翻身定然跌下。朝攬雲并沒想過将自己弄得一團糟,跌下樹去,還要勞青憐說一頓。
烏傩劍劍柄在她臉側,被一根布條綁住搖搖欲墜,朝攬雲穩定住身體,立馬伸手取下。
樹枝亂晃幾下,抖落枯葉。現明明已是初春,此樹卻未着絲毫綠意。
她盯着身旁的樹葉發呆了片刻後,才如同沒有窒息過、遺忘了方才事故一般靠上樹幹,表情無波瀾地掏出了無事牌,準備與青憐聯系。
樹枝很脆弱,她的動作迅速驚動了樹葉,一紙信箋從樹上掉落,帶下片片飄零,朝攬雲向前伸手接住。
“前斂”。
上方題着這兩個大字。
果然是那個預言師啊,朝攬雲心神未定漫無目的地想道,性情怪異這個詞真是沒形容錯,無緣無故弄了一堆難懂的事情。她思考着,一時拿不穩這是不是一件需要上報宗門的事情。
根據師祖隻會在重傷瀕危的情況出現的規則來算,此次事件大概不用上報。
絞盡腦汁後,朝攬雲手中無事牌現出溫綠色光芒,她指尖一頓,猶豫地看向了長街盡頭,在那裡有和她手中無事牌接來靈力同樣的氣息,大概是青憐。
再說吧,她控制住滿身的無力感,斂起神思,把信箋随手一丢收進儲物囊,腳尖一躍,下了樹枝,揚起手給無事牌輸送了靈氣。
無事牌上現出文字。
“師姐忙完後可至長街福來客棧處尋我。——青憐。”
福來客棧,朝攬雲暗念一句就開始往那長街盡頭趕去。
青綠色的小竹樓中,門匾上清秀簪花似竹的福來客棧四字。竹簾流落放數束金光入門去,朝攬雲确認一下便邁步入門去。
入目即見,青憐正坐在接近門口的茶桌與一位布衣青澀面孔少年人交談,她發間那微斜桃枝還依存舊貌。
朝攬雲心中擔憂,連忙緊走幾步,青憐相貌姣好,若如她母親一般遇上什麼心懷不軌之人,便是無論如何她都愧疚不清。
“懶雲!”
青憐着意坐在門口,一直分神向門外看着,直到看見朝攬雲走來才放松了心神,可才睹至她那有些淩亂了的衣服,她的心神立馬提起了。
“衣裳怎麼亂成這樣了?”她立馬起身快步走向朝攬雲,伸出手為她整理了一下衣物,打量着她身上是否多出了什麼傷痕。
朝攬雲并沒有覺得自己的衣服有哪裡淩亂,卻還是站在原地乖乖任她擺弄。
“和人打了一架。”她避重就輕回答道,“倒是青憐玩到什麼有趣東西了嗎?”
青憐嗔怒地看她一眼,便也沒有追問,向她介紹茶桌那邊望過來的少年人。
“陸青梧,來攀太初宗拜師學藝的一位人士,布料鋪認識的,極善布料分辨,如果入宗可以讓文二師兄注意一下。”
文朔是朝攬雲二師兄,極善經商,主掌宗門的财政。
朝攬雲對着望來的陸青梧,溫和地笑着點了點頭,那人也回過來一個笑容。
“這位仙長好。”
朝攬雲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稱呼,她扯住青憐寬袖,愣了一下,頗為别扭。仙長?不過修行者,竟有這種稱呼。
“你好,”她拱了拱手,思考着應當對他的稱呼。
“仙長叫我青梧即可。”陸青梧看她頓住連忙作聲。
“和青字輩雷同。”幾人互相推诿入座,朝攬雲聽到這個名字後無意識說道。
“不瞞仙長所料,小生所名的确循太初字輩。此名源于一位仙師,小生一家被太初和千仞兩宗駐地仙長所救,後仙長不幸離世。家中弟妹找到歸處後,小生便繼承了他的名字前來求師。”
茶桌上瓷制的茶具規整擺布僅有兩盞,陸青梧伸手喚人增添茶具。
朝攬雲沉默片刻,“節哀,宗門會把所有犧牲者的骨灰收回葬于後山,你可以趁此機會祭拜。但後山墓碑延綿不絕,請不要執着,僅在山前敬一炷香即可。”
陸青梧無聲笑了起來,有些憂傷。
“小生若能入宗必也要葬于此地,可惜修煉的天賦如果沒有是無法強求的。”
“這倒不是。”朝攬雲向旁邊送來茶水的夥計點了點頭,接過茶水接話道。
青憐一直認真旁聽,見朝攬雲自顧自飲上了茶,她隻得接替她的話頭為陸青梧解釋。
“西漠有一種修煉體系名為體修,無法聚集靈氣的人也可以修行。唯一弊端是修煉必須要借助一種西漠獨特的氣候‘沙塵暴’,所以無法普及。”
“而且西漠是妖族為主,最近和人族鬧矛盾了,你去不了。”朝攬雲咽下口中茶水補充道,“如果堅持要去,九成可能會死的。”
“情況已經如此嚴峻了嗎?”陸青梧眼中亮光剛寐就被吓了一跳。
“這倒沒有,”朝攬雲看着他不定的表情,挑了挑眉,“主要是西漠氣候惡劣,多山石,你這般體格貿然去闖,會死于沙塵暴的山石攻擊的。”
陸青梧一臉落寞,朝攬雲話趕話地就安慰了起來。
“倒也不必這般,我在你身上還是感到了一些靈氣波動的,而且你若是無法修煉還可以去…”
她話頭忽地一頓,去哪呢?旅舍不在了啊。
“還可以去山下組織的巡邏隊幫忙啊,”青憐察覺到她突然的低落,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保持笑意繼續回答道,“其實我們和千仞宗的人手都不太夠,所以召集一部分無法修煉但是經過訓練的人組成巡邏隊幫忙。”
朝攬雲目光無所臨處,跟着燃起希望望着青憐的陸青梧,一臉迷茫地看向了青憐。
她此刻沒有絲毫意識掩飾情緒。
旅舍究竟怎麼樣了?記憶中隻記得它被一場火燒了。
然後呢?之後怎麼樣了?她記不得了。
誰會給我答案,她漫無目的地想,會有人知道嗎,其實她也不是那麼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