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深海之淵,側卧在沉香木上的屍鬼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伸出手看着右手腕上那條銀色的手鍊,神色黯然。
他嘲諷一笑,顧長笙啊顧長笙,你真是太可憐了,他唯一送你的東西,都暗藏殺機。
他的雙眼閃過一絲暗紅,猛地握緊了拳頭,銀色手鍊被一道法力繃斷,從顧長笙手腕脫離墜入海底的淤泥之中,再也不見。
正追蹤着牽引的靈絲突然斷開,江岸心髒緊了下,隻能看着羅盤上的光點漸漸消失。
*
關雲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寺廟的床闆上,佛堂傳來誦經的聲音。
他用手撐着隐隐作痛的額頭,濃眉緊鎖,臉色蒼白如紙,額頭幾縷淩亂的碎發垂落,遮住了清冷的眸光。
不知呆坐了多久,外邊誦經聲已經停了,隻傳來木魚聲。
關雲渡起身走出了簡樸的卧室,看到佛像前一個老和尚在撥弄佛珠默誦經文。
聽到腳步聲,老和尚回頭看向他,起身雙手合十,“施主總算醒了。”
關雲渡此時思緒還很混亂,“這是哪裡?”
“阿彌陀佛,這裡是法華寺,老衲法号明覺。”
“我怎麼會在這兒?”
“施主昏迷在山腳下的禅院,是寺中的小弟子将你帶上山的。”
“那多謝了。”說着,關雲渡摸了摸口袋,将所有現金塞進了功德箱裡,轉身要走。
“施主留步!”
關雲渡疑惑回頭看了眼老和尚:“還有事嗎?”
老和尚惋惜歎了口氣,“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施主與老衲相見既是有緣,若施主信得過老衲,老衲或許能助你渡此劫。”
“是嗎?”關雲渡聽完,轉身往回走,滿眼疑惑地盯着這老和尚:“世間千千萬萬遭遇苦難的人,為什麼你偏要渡我?”
“阿彌陀佛!”明覺作了個佛禮,“天雨不潤無根草,佛祖不渡無緣人,施主本有一顆世間難尋的菩提心,可惜被愛憎貪嗔癡所蒙蔽,實在可惜。”
“你說要渡我,那你可知道我遭遇了什麼?”
“略知一二。”
“既然這樣,那你能替我拿掉這肚子裡的鬼胎嗎?”
老和尚為難地搖搖頭。
“那你能替我驅逐那隻百年惡鬼嗎?”
老和尚又搖搖頭。
關雲渡冷哼:“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要渡我什麼?”
“世間種種皆有因果,若想明心見性,便要勘破事件本質與内心真實需求,隻有這樣,一切恩怨因果便迎刃而解,助施主你脫離苦海。”
“明心見性?”關雲渡擡頭看着神聖莊嚴的佛像,“說得輕巧,如果世人都能明心見性,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愛恨嗔癡。況且,我曾受過的苦難是真實的,你如果想三言兩語勸我向善,那大可不必,你有你的道,我自有我的道!”
“老衲可助施主的神思回到過去,施主若願意,隻需片刻即可。”
關雲渡打心裡不信,卻又見這老和尚一片真誠,沒有拒絕:“怎麼做?”
“隻需要施主摒棄雜念,盤膝于佛前,聽老衲敲三聲梵鐘響。”
關雲渡聞言,掩去面上幾分不耐,盤膝坐于佛前閉上了雙眼,将思緒放空。
第一聲梵鐘敲響,他的神識陷入一片漆黑,無垠的虛境空無一物。
第二聲梵鐘敲響,神識好像穿過一道漫長的光速通道,不知去向哪裡。
第三聲梵鐘敲響,回歸于平靜,等了許久,他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關少爺,到港口了,您醒醒。”
什麼港口?
關雲渡緩緩睜開了眼,輪船傳來汽迪的鳴聲,眼前的場景與布置,與現代風格格不入。
地上鋪着素雅手工刺繡地毯,漆紅桌案上放着金色大喇叭唱片機,一旁手動撥鍵電話格外有年代感。
關雲渡擡頭,眼前是個戴着格子鴨舌帽,穿着背帶褲的小厮,正一臉疑惑看着他。
“少爺,您還沒睡醒呢?難道是又夢到那個白發男鬼了?”
“這是哪?”關雲渡打量着四周,船突然劇烈晃了下,然後停在了港口。
“咱們到家門口啦!”
他渾渾噩噩跟着小厮走到了甲闆,眼前這一幅景象讓他震撼在當場。
曾荒蕪的小鎮,竟繁華無比,時代性的白牆黑瓦連成一片,販夫走卒挑着扁擔籮筐,走在光滑的磚石路上大聲吆喝着。
男的穿着單一的中衫,棉麻長褲,灰黑色的布鞋;女的中式盤扣上衣喇叭袖,還有穿各色旗袍在大街上行走。
嘈雜的港口人來人往,一群光着膀子,皮膚曬成古銅色的男人正在港口開始卸貨。
有的剪了短發,還有的留着一根長辮子盤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