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裡不明白,愣愣地看着程野。
它不是不願意和杜賓犬一起睡樓下。
隻是最開始,它就是和程野一起睡的。
為什麼要改變主意?
黑眼珠又蒙上一層水霧。
裡裡擡腿,離開小窩,小聲哽咽,“不好看,不要睡這裡。”
看見小狗掉眼淚了,程野胸口一酸,連忙補充:“過段時間就搬回來和我一起睡。”
聞聲,裡裡的眼淚一停,像是在思考程野的話。
人類一而再再而三的變卦,已經讓小狗産生了信任危機。
小狗一言不吭,濕漉漉的眼睛始終注視着程野。
程野說:“等你的傷好了,再回樓上睡。”
他擡起手,給裡裡擦掉眼淚後,握住小狗的一隻爪子,本想向它保證。
但最後什麼也沒說,安靜幾秒,隻是輕聲道:“所以要快點好起來,知道麼?”
裡裡閉着眼睛,蹭了蹭程野冰涼的指尖。
過了會兒,才在程野的注視下,很輕地點了下腦袋。
“乖寶寶。”程野笑着揉了揉它的腦袋。
一隻手抱着裡裡,另一隻手拎着裡裡的新窩,往回走。
看着田園犬重新躺進小窩,程野戳了下小狗的鼻頭,“晚安。”
裡裡掩下不舍與難過,朝他眨眨眼。
程野又将手伸向隔壁裝睡的黑球,補上門口的摸頭,也道:“晚安。”
杜賓犬掀起眼皮,恹恹瞥他一眼,又閉上。
做完一切後,程野才站起身,關燈上樓。
他早早吃過藥,躺在床上醞釀睡意。
不出意外,又失眠了。
隻是這一次,有裡裡的原因。
小狗哭泣的畫面始終萦繞在腦海中。
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疼得厲害,程野翻來覆去,始終難以入睡。
他抓住被角,止不住地自我譴責。
裡裡的腦袋就那麼一點大,什麼也不懂。
開心就笑,難過就哭。
他不會懂人類的别扭,不明白人類的态度怎麼會轉變得那麼快。
程野攥住被角的手指一緊。
裡裡肯定以為自己被讨厭了,所以才會哭。
因為他是一個對裡裡的熱情視若無睹、不抱裡裡、不許裡裡和自己睡的壞人。
程野面朝天花闆,在黑暗中幹瞪眼許久,一把将被子掀開。
不行,他還是不放心裡裡。
冒出下樓的想法後,床上的人已經瞬移到走廊上。
程野并未開燈,僅靠着手機屏幕的那點微弱光亮,小心翼翼下樓。
他并未在黑暗中聽到熟悉的呼噜聲。
相反,聽到從那個方向傳來的微弱抽泣。
鼻腔裡湧上一股酸澀。
程野十分笃定,裡裡還沒睡。
這隻黏人的小狗離開他就無法入睡,還藏在黑暗裡,偷偷掉眼淚。
程野既感動,又心軟。
他快步走近,蹲在裡裡的小窩旁,輕聲喊它,“寶寶,要不要跟我去樓上睡?”
等待許久,沒有得到回應。
抽泣聲卻停了下來。
程野以為裡裡在怄氣,感覺到一絲古怪。
但對裡裡的歉意壓過了那絲古怪,壓低的聲音裡更顯溫柔,“是我不對,都怪我欺負小狗,不要生氣了裡裡,和我回樓上睡好不好?”
“……”
又沒有得到回應。
心底那道怪異的感覺愈來愈強烈,程野凝神屏息,将熄滅的手機屏幕再次摁亮,朝向花朵墊子——
隻見小狗趴在墊子上,小巧的腦袋縮在頭套裡,四肢向外舒展,直直地貼在軟墊上。
兩眼閉合,後背随着呼吸有規律地起伏。
俨然是睡熟的模樣。
什麼難過不舍,都是他瞎想出來的。
“……”
程野抿唇,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盯着睡姿放松的裡裡,沉默許久。
手機屏幕的光亮消失前,程野敏銳地捕捉到了另一道聲音。
他調轉手機屏幕,看向隔壁的黑球。
語言功能有一瞬間失靈。
黑球正在清鼻子。
客廳的窗戶沒關嚴實,有飛蟲跑了進來。
它就是那個蟲爬進鼻子的倒黴蛋。
杜賓犬看見自己的主人鬼鬼祟祟下樓,賊一般踱到田園犬身旁,對着睡着的田園犬訴衷腸。
它是清楚程野的喜怒無常的,于是忍着不适,沒有打擾程野。
一人一狗對視幾秒。
黑球滿臉無辜,程野面無表情。
光亮再次暗下,程野幹脆打開手電筒。
一手握着手機,另一隻手按了下更疼的太陽穴。吐出一口濁氣後,他問黑球:“……是不是感冒了?”
蟲子察覺到光亮,從杜賓犬的鼻孔爬了出去。
黑球吸吸鼻子,呼吸終于通暢。
它一動不動地看着程野。
程野看着黑球,盡管理智認為黑球不會因為他喜歡裡裡難過,但情感上,他對黑球生出微妙的歉意。
他不應該厚此薄彼,于是忍着尴尬,問杜賓犬:“黑球,你要不要和我去樓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