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方隅帶着黎謙離開了裁縫鋪,他讓警務員先離開,自己則親自開着車和黎謙去吃了晚飯,晚上還打算帶他去看電影。
車停在街邊。
吃飯的時候下了雨。
寒涼的濕氣過後,水汽就從地面上升騰起來,身上又熱又濕悶得身上粘膩。
黎謙喜歡慢慢地散步,反正電影開場的時間還早,姚方隅擡手看看腕表,就陪着黎謙慢慢地走。
這裡很繁華,街上熙熙攘攘,賣貨的賣貨,散步的散步。
心心念念的上校就在身邊,美好得讓黎謙感覺這像是一場夢。
又或許本該是這樣美好的,過去那些殘忍與殺戮才是噩夢。
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
從熱鬧的街區拐過彎兒,磚砌的牆上挂着鐵絲網,路過的人也用頭巾包着臉,低着頭,不敢往别的地方看,飛快地穿過這裡。
流浪漢很多。
很多人看到姚方隅穿着軍裝,更是避之不及。
前面排着一隻長長的隊伍,衣衫褴褛婦女孩子,佝偻着背的老人,還有邋遢的乞丐,全都沉默地等待着。
人太多,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路才看見前面有個牧師在發放食物。
他穿着黑色長袍,眉頭微微皺着。
食物已經分完了,他雙手合十,給剩下的沒分到食物的人道歉。
旁邊有幾個大油肚軍官對着牧師指指點點,時不時還笑出聲來。
看到姚方隅和黎謙走過來,那幾個軍官就噤了聲。
姚方隅沒理他們,和黎謙穿過這條街區 。
黎謙的後腿突然被撞了,他低下頭去,看到是個小男孩,懷裡抱着空空的鐵皮盒子。
小男孩的臉被泥糊得髒兮兮的,他的鞋很破,潰爛的腳趾漏在外面,小腿的燒傷觸目驚心。
他驚恐地看看他身邊的姚方隅,又驚恐地看看他。
“Je suis désolé!(對不起!)”男孩臉上恐懼的表情看得黎謙心驚。
“……沒事。”黎謙搖搖頭,拉着姚方隅快步往前走。
他再沒有回過頭看小男孩。
……
“别擔心,政府會安置他們的。”姚方隅看穿了黎謙的心事。
小男孩的恐懼還是壓倒了黎謙。
黎謙的心跳得很快,他想他應該快些抓住姚方隅的心,他真的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在這個世界裡,姚方隅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這裡帶給黎謙的不真實感令人崩潰,繁華城市和殘忍的戰争,帶給他的割裂感将他的心狠狠攥緊,顫意順着胸腔蔓延,他想抓住什麼,卻隻握住空氣。
等黎謙猛地回過神,發現他已經拉着姚方隅走出很遠。
他掐着姚方隅的手臂,感受到指尖已經陷進肉裡。
他趕緊放手。
“對不——”
黎謙才開口就被姚方隅打斷:“黎謙,戰争快結束了,他們會回家的。”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這裡帶給你的沖擊力很強,黎謙,拜托你忍一忍。
黎謙,拜托你等等我。
當然啦,後面這些話姚方隅隻是在心裡悄悄說。
黎謙需要他的照顧,他在黎謙面前要堅強。
……
晚上。
淡淡的香水味讓人神經興奮,熱切又躁動。
電影院裡,主人公的對話夾雜着優雅的鋼琴曲從裡面飄出來,姚方隅挑了部愛情片,影院裡有相擁而泣的愛人。他們眼含熱淚,和電影裡那對分别已久的眷侶那樣,擁抱,熱吻。
他們裡面還有人和姚方隅一樣穿着軍裝。
隻有姚方隅和黎謙兩個人巋然不動。
“上校。”黎謙突然開口。
“嗯。”
“這好像是情侶影院。”
姚方隅:“……”
“您真會挑片子。”黎謙說。
姚方隅:“……”
電影開場了很久,兩個人也沒怎麼說過話。黑白的銀幕前,放映機投射出黑白的電影畫面,風扇呼啦呼啦地轉動。
黎謙看着前面那對新電影開場親到現在的情侶心裡刺撓。
他正在思考如何不尴尬地挑起和姚方隅的話題。
他還沒思考出個結果,發現手邊多了一雙好看的手,骨節分明。
姚方隅遞給他一塊錫箔紙包着的巧克力。
黎謙瞬間笑起來,抓住姚方隅的手:“上校,你這是什麼意思?示愛?”
電影院裡昏暗,狹窄的環境刺激着黎謙。
他沒有耐心再耗下去,迫切地想得到姚方隅愛他的證明,他想走,迫切地想走,帶着姚方隅一起,離開這裡,走得遠遠的。
他的心裡防線逼近崩潰,顧不上和姚方隅玩那些隐晦生澀的愛情遊戲,超乎尋常的,直白地問姚方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