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林家老舊小區的廚房裡熱氣升騰,醬油炒蛋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
林黎踩着拖鞋走下樓時,秋玉瀾正站在餐桌邊,手裡提着一件深藍色外套,臉色不太好看:“你打算就這麼出門?”
林黎一邊拉上校服外套的拉鍊,一邊淡淡地看她一眼:“我穿了内襯。熱。”
“熱?”秋玉瀾冷笑了一聲,“你前兩天不是才咳嗽?感冒還沒好徹底就跟我犟。你是非得把肺咳壞了才滿意?”
林黎沒說話,走過去拿起餐桌上的豆漿喝了一口,低頭避開她目光。
她已經習慣了秋玉瀾的語速——永遠急促,永遠帶着批判意味,仿佛全世界都做錯了,隻有她對。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秋玉瀾話鋒一轉,“我說讓你去補語文你就裝病,林黎,你也太有主意了。”
雖然林黎她爸是個大學老師,但不是專教語文的。盡管林百川自認他能教好自家閨女,秋玉瀾還是不信任,想替林黎額外報個補習班。
可林黎卻覺得沒必要,語文這東西注重積累,但答題方法也不是沒有規律的,隻是她現在還沒有系統訓練罷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多花那個錢呢。
廚房裡傳來鍋鏟攪動的聲音,林百川慢悠悠地回頭看了一眼:“哎呀行了玉瀾,早上别念叨了。你看,豆腐還沒裝盤呢。”
秋玉瀾頭也不回:“你别護着她。”
“我沒護啊。我就說點家常。”他笑着把炒好的菜端上桌,順手把林黎面前的碗添滿,“黎黎昨晚又寫作業到十二點,早上還得早起,挺辛苦的。”
“那是她自己要熬夜。”
“是是是。”林百川笑,“咱閨女争氣。”
“争什麼氣?”秋玉瀾火氣更旺,“就你們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我現在就是那個被欺負的反派了是不是?”
林黎淡淡地擡起眼睛:“媽,你是主角,你一開口我們就全滅了。”
“林——黎!”秋玉瀾拍了一下桌子,碗筷輕顫,音量拔高。
林百川一邊喝豆漿一邊咳嗽了兩聲,笑着轉移話題:“哎呦,這豆漿甜了點,下次放半勺糖就好。”
秋玉瀾瞪了他一眼,但終究沒再罵出口,坐下開始吃飯。
飯桌終于安靜下來,隻有筷子碰碗的細微聲響。
林黎低頭吃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她習慣了母親的強勢,也習慣了父親的和稀泥。
她的外殼是林百川教的,沉穩、克制、不動聲色;可骨子裡那點叛逆、偏執、争強好勝,分明繼承了自秋玉瀾。
人都說林黎是秀川七中最冷淡的女孩,其實林黎她自己知道,她一點都不冷。她隻是把火焰藏得比别人更深。
而這座家,也像她自己一樣,吵吵鬧鬧,熱熱鬧鬧,最後總能落回溫吞和平靜。
林百川給林黎夾了一塊雞蛋,和她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說話。
父女倆又低頭,默默扒粥。
秋玉瀾坐在對面,還是忍不住碎碎念:“我跟你說黎黎,語文不能偏科……”
林百川:“玉瀾,吃飯。”
“……我知道吃飯,但我說兩句也不行了?”
“行,您說,您是主角。”
秋玉瀾終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夾了口豆腐給林百川。
林黎在一邊淡定地啃包子,心裡卻突然冒出個念頭:要是謝知賀看見這一出,他會是什麼反應?
不過……應該不至于。
他那人,看着像是被城市和天賦精心雕刻出來的,克制得沒有一點棱角。不會懂他們這種煙火氣十足的雞飛狗跳。
林黎低頭笑了笑,沒再說話。
林黎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拿起書包往肩上一甩,準備出門。
樓道裡還回蕩着秋玉瀾追在身後喊“别忘了帶外套”的聲音,林黎頭也不回,拉門聲利落地截斷了母親的念叨。
走出老小區,街道清晨的風有點涼,吹得人腦子也清醒幾分。
林黎站在車站前等公交車,視線下意識往手機屏幕上滑去。
微信頁面還是那樣安安靜靜的,好友申請那一欄依舊挂着那句“等待驗證”。
謝知賀沒有通過。
林黎盯着那一行字好幾秒,心裡卻沒有太明顯的情緒,既不難過,也談不上生氣,就是有那麼一絲……說不上來的,像是昨晚剩下的一點體面和不甘。
林黎不是那種非要靠社交軟件拉近關系的性格,本來也沒多期待。隻是——她點進他頭像頁面的時候,連置頂聊天的想法都閃過那麼一瞬。
那種細微的情緒,就像一根針,輕輕紮在心口,既不見血,也不緻命,但總能讓人時不時想起那一下。
她想:行吧,謝知賀不同意就不同意,也沒什麼的。
總不能真上趕着去質問人家:“你幹嘛不通過我好友申請?”
那種事她幹不出來。
那種厚臉皮的勁兒,也就江語星那個二貨幹得出來。
林黎想起江語星昨天還拿着手機滿世界發“寶我想你”來試探一個她才聊了兩天的網友,甚至自己配了張P到媽都不識的自拍發過去……啧,想想都覺得社死。
校車來了。
林黎收起手機,耳機塞上,拉開門坐了上去。她選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靠着椅背半躺着,長腿自然地伸直,窗外的風景緩緩倒退,帶起一點清晨的涼意。
耳機裡是輕柔的女聲,旋律幹淨溫暖,像水波一樣晃在人心頭:
“總有些瞬間,像午後陽光,輕輕落進心上。”
她沒特意選這首歌,網易雲日推罷了。但歌詞跳出來的那一刻,她卻忍不住盯着播放器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