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外電話再次被打通，可沒過幾秒就被正在怒頭上的宋佳立馬挂斷。

滴滴滴——

路上一輛車停下來，司機探出頭大喊道：“要死啊，看着點路行不行，我還要趕時間啊，真是晦氣。”

湯慈榮側身半步，擋在宋曉城和曾小梅身前，扶住老人微駝的後背，朝那司機抱歉點頭。斑馬線前車輛注意到便減速，湯慈榮邊點頭邊警惕左右來車，屈肘護着他們走到路邊。

宋曉城輕拍湯慈榮手背，眼角皺紋堆積：“孩子多虧了你，你真是大好人啊……”

曾小梅從布兜裡掏出果糖，塞給他：“快拿着，我外孫女愛吃甜的，你應該也喜歡，嘗嘗。”

湯慈榮連聲道謝收下，又對他們說路上注意安全。

綠燈亮起時，他已經看不到文遲朝的身影了，往醫院去。

“媽，我有事，沒時間。”電話一通，宋曉城在旁聽着來火了，搶過曾小梅手裡的手機，怒道：“你接宇池就有時間，到了有有這裡就沒時間，你有一次接過有有放學嗎。”

宋佳那一邊聽着這話也開始不耐煩地說：“爸，你這什麼意思？宇池難道不是你的外孫嗎？”

“有有現在進醫院了，你們給我回來看看有有。”宋曉城沉着氣。

“在家裡好好待着，在學校好好讀書，她哪裡都沒去，那來的病痛。”宋佳聽在耳朵裡的話像耳邊風，心裡沒一絲波瀾，好笑着：“進院了，就住院啊，我又不能治病救人，我們也不是醫生，回去了也幹不了什麼，我這裡還要上班，舒庭正也有工作，沒時間趕回去。到時候缺錢，醫藥費我們直接打錢過來，照顧人的事雇一個保姆。”

宋曉城發了脾氣：“有錢可以解決一切嗎，錢能換回一條人命嗎？”

曾小梅開始哽咽，心裡覺得宋曉城說話說重了，奪着手機。宋曉城看了眼曾小梅，多年看在眼裡的話忍不住說了出來，“你也是，你總是護着佳佳，她這性格就是你慣的。”

“我……也是心痛自己的女兒啊。”

宋曉城第一次叫了自己女兒的全名，很嚴肅又帶着急促的嘶啞，一字一句說：“宋佳，你要知道你是有有的母親！有有現在年紀輕輕……得了腦癌。”

他手裡拿着檢查報告，這是要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哽咽着，“有有活不久了，從小身邊就隻有我跟你娘陪着，看顧着，我和你娘都快是埋進土裡的人，佳佳你不止是宇池的媽媽，也是有有的媽媽啊！你們都回來瞧瞧有有吧，有有她從小就聽話，這些年來有有心裡念着想着都是你們，我這個做外公的瞧着心裡難受啊。”

宋曉城渾濁的眼珠被淚水模糊，半晌才悶聲擠出一句，“我可不管你們工作有多忙，我隻要有有平安，就要有有……就要你們回來，佳佳算我這次求你了，佳佳回來吧，佳佳……算爸求你了。”

曾小梅見這情形心酸啊，也跟着哽咽了起來，哭出了聲，“佳佳你和庭正回來看一下吧……”

電話那邊傳來的話不再冰冷，聲音有點僵硬：“好，明天回。”

-

其實，舒有季早就發現自己身體不舒服。

最開始第一次疼的時間，是上初中的時候，那年寒假是個下了場大雪的冬天，也是過年舒庭正和宋佳帶着舒宇池待在家裡最久的那一年。

那次他們包了新年紅包要舒宇池送到她的房間，年幼的弟弟還向她炫耀多了六百。

除夕夜，舒有季沒有下去放煙花，也沒有守歲，早早就熄燈睡了。窗外煙花璀璨，很熱鬧，舒有季蓋着棉被覺得被子沉沉的，壓得她喘不過氣，還想着讓外婆幫她換，可她想着想着腦袋暈乎乎的，還特别疼，額頭冒出了好多細汗。

她當成了感冒，熬過去就好了。

因為她一直都知道，這天，團團圓圓的日子不該被自己打破。

時間一點點熬過去，耳邊的熱鬧與歡笑聲漸漸遠去，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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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敲門聲。

舒有季以為外公外婆他們回來了，轉身回頭看到的卻是一手抱着花，一手提着水果的文遲朝。

兩人同口異聲：“你……”

文遲朝一笑，放下花與水果，溫柔地說：“你怎麼不開燈還把窗簾都拉起來了。”

舒有季沒有回為什麼這樣做，而是見文遲朝放下沉重的書包，疑惑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還有你怎麼背着這麼重的書包？”

“是我和譚老師送你來醫院的。書包裡裝的是你的書。”他打開燈，又關心道，“你身體怎麼樣？”

“我身體……挺好，這次真麻煩你和譚老師送我到醫院了，文遲朝下次見到譚老師代我跟譚老師說聲謝謝，好嗎？”

文遲朝點了點頭，把百合花插入床頭的花瓶中，“可查出暈倒的原因。”

舒有季雙眸微動，後随口補充一點，讓他愈發信服，“低血糖，還因為體力過度勞累。”

“你看我現在又能動又能說話。”舒有季淺笑，“沒什麼事的，文遲朝你就别擔心我了。”

“不舒服了，那你為什麼還要堅持跳舞。”文遲朝擰眉。

“哎呀，我了解我的身體，我也就是想和你一起和大家一起完成表演。”

“我了解我的身體”這幾個字，說得平淡再不能平淡了。

“舒有季，前提是……”文遲朝神情凝重，“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知道你差點……這很嚴重的，我們都被你吓到了。”

文遲朝眉頭舒展，語氣甚至帶着後怕與哀求，緩慢道：“下次不能再發生這種事情，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可以嗎？”

他不想再次看她昏迷不醒。

舒有季一怔：“文遲朝……”

舒有季是個很容易被感動的人。也許是來自成長環境未能給予的關愛，或者因内心細膩，對情感更加敏感。

舒有季想不明白，她大概能知道的是，隻是在面對困境時，感受到了善意。

舒有季心裡漾起情緒，這時竟然沒出息的在文遲朝眼前，紅透了眼。

“文遲朝我這個人，是不是好讨人嫌的。”每次都向文遲朝承諾好了會在意自己，會照顧自己，不是惹事就是有七七八八的事讓文遲朝為自己擔心。舒有季酸澀勁順鼻腔漫上，明明用力抿唇，呼吸卻還是帶出了顫音，問他。

“不會，你在我這，我就很喜歡。”文遲朝笑臉融融。

舒有季忽然想到一個想法，忙問：“你能做我的哥哥嗎？”

文遲朝愣了愣，明顯臉部的笑容有點僵硬，輕聲說：“我不能做你哥哥的。”

他話鋒一轉，“今天學校放中秋假了，譚老師也在班群裡發了放假通知。”

舒有季這時才想起來後天就是中秋節了，她沒看手機，所以不知道班級群的消息通知。

她看着文遲朝拉開了書包，從書包裡翻出幾本書來，看着床上的課本，“文遲朝你這是把我的書全給背過來了。”

文遲朝整理了下書，“你沒在學校，老師給你批了病假，但課程可不能落下，老師上課講得可快了，你要是覺得醫院無聊，可以看看書。”

“文遲朝你快回家吧，等下你家人會着急的。”

“那你有什麼問題，我們手機聯系。”

“文遲朝！”舒有季看着門口的文遲朝喊了句，“很高興遇見你和認識你。”

文遲朝轉身點了點頭，“嗯。”

舒有季看他身影消失在門外後，欣慰一笑，“也謝謝你。”

走廊的聲音漸漸消失。

病房内，舒有季的藥水吊完了，她沒按呼叫鈴，冷冷看着針頭回血。

見文遲朝的身影拐了彎，湯慈榮才走出來，直徑跑向了604号房。

他靜靜看了半刻，緩緩推開門。

進來才發現舒有季手上的輸液針管回血，他臉色瞬間煞白，幾步沖到床邊，手忙腳亂按了好幾下床頭的呼叫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