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時,已是上午九點過一點。
我看着躺在我旁邊的顧清玉,他睡得安穩,呼吸打着均勻的節奏,睫毛微微顫着,像昨晚那點情緒都沒散,靜靜地附着在他眼角。
心裡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一種說不上來的混亂,像是血緣的線纏住了我的情緒,從骨子裡抽出愛與恨,交纏在一起。那些記憶、靠近、身體裡的習慣,都在一夜之間醒來,又讓我煩躁得快要撕開自己。
我伸手推了推他。
“要走了。”我低聲說,喉嚨幹澀得像卡着棉絮。
他緩慢睜開眼,像是終于從夢裡醒過來,擡頭看我,眼神還有點迷糊的溫度。
“嗯。”他聲音低低的,“你先去洗漱,我給你拿衣服。”
我掀開被子下床,他也起身,光着腳走到衣櫃前,沒多說什麼,動作卻自然得像已經陪我很多年似的。他從我那邊隔間裡拿出一件深灰色的襯衫和外套,疊好放在床沿,朝我輕輕一笑。
“這件吧,”他說,“你穿這個很好看。”
我接過,沒回應。隻是那句“很好看”,像風一樣貼過耳側,沒停留,卻讓人回頭。
進洗手間,我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眼底泛紅,唇色發白,整個人像是徹夜未眠,我怔怔站了幾秒,忽然想到昨晚那一瞬,我靠進他懷裡時心跳亂得不像話,可也奇怪地安靜下來。
我擰開水,低頭洗了把臉。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顧清玉已經穿好外套,坐在沙發邊翻着警局給的材料,聽到動靜,他擡頭看我一眼,朝我笑了笑。
“哥哥我也洗漱好了,你需要吃點東西再走?”
我搖頭:“到那邊再說。”
他沒再勸,隻是把文件整理進資料袋裡,起身拿過我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順手替我扣好了袖口的扣子。手指貼過我手腕的那一下,有點冷,也有點熱,像是昨晚的餘溫還沒退。
“别緊張,”他說,“今天我會在你身邊。”
我微微點了下頭。
我們一起走出房間,把行李寄存在前台,然後開車去往了警局。
派出所的燈白得過分,走廊盡頭吹過來的風帶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像是連空氣都在提醒你——這裡不是你能安心久留的地方,我坐在那張塑料椅上,靠着椅背,沒什麼表情。
顧清玉安安靜靜地坐在我身旁,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看起來一派冷靜。他穿着深色的外套,領口有點松,像是剛醒過來不久,整個人沉得像壓在水下的石頭,沒人理我們。隻有牆角的電風扇吱呀吱呀地轉着,像個壞掉的鐘。
他沒有靠近我,但又好像總是在靠近。
膝蓋輕輕碰了一下我的,又慢慢收回去。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我就是覺得他在試探——或者說,是他在确認我會不會推開他。
我沒動。
直到有人叫我們進去。
審訊室比外頭更冷。金屬桌椅,一盞冷光燈直照在我眼前。錄音設備亮着紅燈,桌上攤着厚厚的記錄表。
“顧青雲,對吧?你先說一下當晚的經過。”
我擡眼看他一眼,聲音帶着點倦意:“姜淩凡遞酒給我的時候,我能嘗出來不對勁,但我沒有證據……還是喝了。後來我準備拿資料時感覺開始暈,他看着我……很明顯想侵犯我。我隻能反擊。”
“你說的‘酒味不對’,具體指什麼?”
“藥味。”
“知道是什麼藥嗎?”
我冷聲:“我不是法醫。”
警官皺了下眉,但沒追問,翻了下筆錄繼續:“打鬥時有使用器械嗎?”
“有。台燈。”我聲音幹巴巴的。
警官擡頭看我一眼,又轉向身邊的顧清玉。
顧清玉一直沒說話,這時微笑了一下,語氣溫溫的:“我也錄了完整口供,如果您需要交叉确認,我可以補充。”
警察看他一眼,翻資料:“你和顧青雲的關系是?”
我剛想開口。
他卻搶先一步,說:“親屬。”
那一刻,他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動作太自然,太穩了,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他掌心溫熱,五指一點點扣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