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麼還不下來?”
門被輕輕推開。
顧清玉走進來,手裡端着一個小瓷碟,瓷碟裡是一顆剛剝好的雞蛋,被他切成兩半,蛋黃還冒着熱氣。
“哥,”他語氣很溫,“你電話講完了吧?”
我沒說話,盯着他手裡那碟東西。
他走近兩步,把碟子放到我桌邊。
“我剛才在廚房剝的,還熱着。”他說,“你不愛吃蛋白,我把蛋黃留給你。”
我喉嚨一緊,盯着那顆蛋黃,一瞬間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你剛剛電話,是不是……警局的?”
他聲音不高,像是閑聊。
我沒回答,他卻忽然笑了。
“是姜淩凡嗎?”
我猛地擡頭,看着他,他眼神幹淨,嘴角輕輕彎着,像什麼都沒做,又像什麼都知道。
“我沒出手。”他說得很誠懇,“我隻是……把你那句話轉達了。”
“結果就有人替你動手了。你看,多巧。”
我心裡一陣陣發麻,我不敢看他,目光下意識躲開,落在那顆蛋黃上,顔色太亮,切口太幹淨。
“你……”我開口,聲音發啞,“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不答,隻慢慢在我旁邊蹲下了身,仰頭看我,手撐在我椅子邊沿,聲音低低的,像在撒嬌:
“你說的,我記得很清楚。”
“我隻是想讓你舒服一點。”
“你憋了那麼久,我替你出一口氣,你現在,是不是輕松點了?”
我盯着他,呼吸一頓一頓的,心跳得有點亂,他像看出了我沒推開他,也沒罵,嘴角輕輕一揚。
“哥。”
“你是不是該誇誇我?”
他像隻得了獎賞的小狗,一步步往我腿邊靠,蹭着,仰着臉,眼裡亮得過分:
“我做得很好吧。”
“你是不是……其實,挺高興的?”
我沒回答他那句“你是不是高興”,隻是低頭盯着那顆蛋黃,心跳還沒從剛才那通電話裡緩下來。
他蹭了蹭我的腿,又往我身邊靠了點,聲音忽然變小:
“哥。”
我擡眼看他,他正仰着頭看我,像有什麼話憋在心裡很久。
他眼神亮得有些過分,卻故意壓着語氣,裝得乖:“我……這周三畢業典禮。”
我一愣。
他像是怕我不聽完,又趕緊補了一句:“下午兩點,校禮堂。”
“我隻想請你來。”
這句話像被人丢進我腦子裡,一下砸進某塊久封的角落,我忽然意識到,我好像從來沒想過他這四年是在哪上的學,“康複期”“療養”“在國外修養”……這些詞,我都聽過。是爸媽告訴我的,是親戚寒暄時說起的,也是我自己默認的。
可我從來沒聽見一個具體學校的名字,沒收過成績單、沒接到過老師電話,也沒看到任何有關課程的紙。
我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活着走到畢業典禮的。
他蹲着的姿勢沒動,手指在我椅子邊緣慢慢收緊,小聲說:“不是爸媽,不是親戚,是你。”
“你來坐前排,我能看見你。”
“你看見我穿學士服,看見我走上去拿證,看見……我沒丢臉。”
“我就覺得,這幾年也不是全白過。”
那語氣不輕不重,卻像一張紙,悄無聲息地蓋在我心口上,沉得喘不上氣來。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
他沒繼續逼我,仿佛也知道我需要緩一緩,隻是靠在桌邊,抱着那隻空瓷碟,把蛋殼一片片拾起來,收得很認真。
我喉嚨發緊,過了幾秒,終于低聲開口:“……幾點?”
他一下子擡頭,像尾巴被踩了一下的小狗,眼神瞬間亮了。
“下午兩點!”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然後像意識到語氣太快,又慢下來補了一句,“我已經留好位置了,你來,我第一個就能看見你。”
我沒回應,隻是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點窗簾,陽光灑進來,打在桌上那顆剩了一半的蛋黃上,黃得晃眼。
我背對着他站着,聽見他在身後笑了一聲,小聲說:
“哥,你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