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來的了廚房,廚房的窗子開着,風從縫隙裡灌進來,吹動竈台上的調味瓶輕輕碰撞。
我拿着鍋鏟的手停了幾秒,還是回頭對站在門口的阿姨說了句:“今天不用你了,我自己來做。”
她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向客廳裡正在翻資料的顧清玉。
“那先生,我把菜洗好放這?”
“好。”
她走後,廚房隻剩下我一個人。我盯着那一堆菜發了會兒呆,心裡有點怪我居然真的打算親手給他做一頓飯。
不是因為他嘴刁,也不是因為我突然勤快,隻是那天晚上他在我懷裡說“想你喂我”的時候,我沒來得及反駁,也沒真的哄他。
現在想補一點。
我打開煤氣,鍋底熱起來,油倒下去時滋啦一聲,我皺了皺眉。不是因為聲音,是因為心裡那種說不上來的黏膩感。
像是被什麼認命的情緒困住了,我到底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明明小時候他一咳我都煩得要死,現在卻連他睡醒沒吃早飯我都開始記挂。
切菜的聲音響起來,我指尖一頓,想起他那天晚上說的那句“我怕你不肯要我”,心口像被刀尖蹭了一下。
我想好了,今天這頓飯,我要他吃光,就當是我這個做哥哥的,遲來的補償。
我端着碗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顧清玉正坐在客廳的矮桌前,攤着一堆從光明書院帶回的資料,指尖一頁頁翻着,神情倒是意外地專注。
“吃飯。”我把菜放下,聲音沒擡太高,語氣也盡量平。
他擡頭看我一眼,像沒想到我會親自做飯,眼底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笑了。
“哥哥做的?”他語氣輕飄飄的。
“嗯。”
“你怎麼突然給我做飯了?”
“想試試你嘴刁不刁。”
他笑出聲,起身走過來,盤子都沒動,先是站在我面前,輕輕看了我兩秒,然後彎下腰靠近我耳邊,小聲說了句:
“哥,你今天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我在思考,哪裡不一樣了?
他也不等我回,隻是坐下來,慢條斯理地扒了一口飯。
“但我挺喜歡的。”他說,聲音裡帶點慵懶的撒嬌,又像一隻嗅到甜味的小動物,“你做的飯,最好吃了。”
我低頭喝湯,沒理他。
那隻被他握住四年的鋼筆、那些血迹斑駁的日記、那句“我靠的是你,不是治療”,全都還壓在我心裡,甚至連湯都喝不下幾口。
“這些資料,”我終于開口,“你是打算直接交給律師?”
他點點頭,眼神還亮着:“你不是說過,想徹底查一查這地方?”
我手指放在碗沿,停了兩秒。
“那我們開始吧。”
“從今天起,我陪你。”
飯吃到一半,手機震了一下,是工作群裡傳來一張我幾天前出席會議的照片,屏幕沒鎖,畫面剛好亮着,我沒在意,順手劃了下去。
可顧清玉看見了,眼角卻微微挑了一下。
“你這幾天,還有别的應酬?”
我喝湯的動作頓了一下,擡眼:“沒有,就是那天碰上的。”
“他是誰?”他語氣還是懶懶的,可眼神卻落在我手機邊緣,緊緊盯着那個站在我旁邊的男性的身影,“好像離你……挺近的?”
我沒接話,隻是看了他一眼。
“怎麼,吃醋了?”
他偏過頭,語氣更輕了些,像是順手撈着撒嬌:“我沒資格吃醋嗎?”
“你親都親了,抱也抱了,”他頓了一下,舀了一勺飯送進嘴裡,“我連和你睡覺的權利都有了,吃點醋不過分吧?”
我失笑,把筷子放下,拿了張紙巾擦嘴。
“你要真在意,那我以後不出席那種場合。”
他看了我一眼,像沒想到我會說得這麼幹脆。
“真的?”
“真的。”我語氣淡得近乎認真,“不想你不高興。”這句話不是敷衍,是認真的。我從光明書院回來就覺得不讓顧清玉不開心了。
他眼神亮了一點,又藏着點得寸進尺的歡喜。
“那你還要不要我陪你,接着查學校的事?”
“查。”我低聲說,“我們要把這事翻到底。”
“可你得聽我的。”我轉頭看着他,語氣壓下去,“不能再沖動、不能單幹,也不能背着我偷偷藏資料。”
他眨了眨眼,乖乖點頭:“好。”
“那你是不是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他走近,手指搭上我手腕,眼神認真:
“從現在開始,不許再避開我。”
“我已經等你太久了。”
吃完飯後,我們一起上了樓。
資料散在書房沙發一角,我剛準備動手,後腰忽然被什麼貼上來。
顧清玉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整個人從我身後抱住我,臉埋進我肩窩,蹭得像一隻剛剛洗完澡的狗。
“你别抱着,我要翻資料。”
“我又不妨礙你。”他聲音低低的,“就這樣貼着看看嘛。”
我翻起最上面的那一疊,瞄了一眼記錄表格:“你之前拍的照片呢?”
“U盤在我抽屜。”他指了指旁邊。
我剛想走過去拿,他卻不松手,反而順勢圈得更緊了些。
“你要是抱不住可以放手。”
他在我耳邊輕輕笑了一聲:“哥,我不抱你,我就怕你又逃。”
我歎了口氣,擡手拍了拍他後腦勺:“行了,小狗,松一下。”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要陪我一起查到底。”他慢慢松了手,但眼神還盯着我,亮得像要把人鎖進去。
“那就一起。”我低聲說,“但不能再隐瞞。”
“嗯。”
我打開筆記本電腦,把U盤插進去。
頁面加載完後,是他存在文件夾裡的一張張照片、文件掃描件,還有幾段模糊的音頻。大多是教職工講課時錄的,但其中一段,壓在最底下,我剛點開,就聽到一個少年尖銳的聲音在大喊。
“你們别再鎖我了!我要見我哥哥!!”
我手指一頓,光标停在暫停鍵上,耳邊突然沒了動靜,心髒也像是被什麼東西纏繞着。
顧清玉站在我身後,沒有出聲,隻是緩緩地把手搭上我肩膀,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
“那是我十四歲那年。”
“我在禁閉室裡喊了兩天一夜。”
我偏過頭看他,他沒看我,隻是盯着屏幕上的那一幀圖像。
“哥。”他說,“你聽見了嗎?”
我點點頭,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有一點酸,嗓音也變得有些幹:“聽見了。”
“那你記住,”他笑了一下,語氣卻輕輕的,“他們那時候沒讓我見你。”
“但我現在見到了,而且也得到了。”
我抿了抿唇,關掉了那段音頻,語氣重新冷靜起來:“明天開始我會聯系律師,先發函,再整理一份書面證據。”
“這類案件立案難、審理更難,可能會拉得很長,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他低頭親了一下我下颌角,“你在我就不怕。”
我沒說話,隻是把他又貼過來的那半邊身體推遠了一點。
“乖點,别貼過來。”
“好。”他乖乖站直了,語氣卻撒嬌起來,“那今晚我可以抱着你睡吧?”
我斜眼看他一眼,冷冷吐出兩個字:“試試看。”
大概和顧清玉整理完資料後,我聯系了我的律師馮卓言,一起前往光明書院,顧清玉并沒有我想的那樣,那麼反對我和并沒有那麼反對我和馮律師一起去,隻是顧清玉讓我必須抱着他睡才可以,我隻能答應他無力的要求。
明光書院不在市中心,位置偏僻,車開出兩個小時才抵達,路過一大片荒地和封閉的林區,像是故意被隐藏在城市之外的某種“禁地”。
律師坐在我旁邊,一路都沒怎麼說話,隻在進門前低聲問了句:
“顧先生,您确定要自己走進去?”
“嗯。”
“那如果對方不配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