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讓他們看看,我的律師函也不是裝飾。”
我說完,推門下車。
站在校門外,一眼望去高牆、鐵欄、監控嚴密,甚至還有一位保安攔在外頭,像是精神病院與私立學校混合的畸形産物。
我拿出名片:“我是顧青雲,來找校方負責人了解一位學生的就學記錄。”
“請問是?”
“顧清玉。”我冷聲說出這個名字,盯着保安,“四年前在你們學校就讀。”
保安神情一滞,随即變得戒備:“請等一下,我去通報。”
我站在原地不動,律師在一旁低聲提醒我别沖動,可我連指尖都在抖。
這就是他們把我弟弟關了四年的地方,憑什麼?我随便用我地下的資産建一所學校都要比這好。
十分鐘後,我們被請進接待室。裡面空空蕩蕩,燈光昏黃,還有潮濕的味道。坐下後對方隻來了個教務主管,年紀不大,臉上帶着“我隻聽安排”的職業表情。
“顧清玉同學的檔案資料,我們暫時不便提供。”對方說得很有禮貌,“因為涉及未成年人隐私……”
“我有授權書,也有律師函。”
我将那份文件拍在桌上,眼神沒一絲溫度。
“我不是來和你們讨論什麼隐私的。”
“我弟弟在你們這裡待了四年。”
“我要看到每一年的完整記錄。”
對方面露難色:“顧先生……這是學校規定。”
“那我換種方式問。”我站起身,眼神壓了過去,“顧清玉在這裡有沒有被體罰?有沒有被禁閉?有沒有出現抑郁自殘傾向?”
那人明顯怔住了。
“你們學校,沒有暴力記錄嗎?”
“我弟弟的手臂上,全是舊針眼。他吃的是什麼藥?誰開的?用什麼理由長期注射?”
“還有,”我一步步逼近,“那段他被關在鐵門後,連見親屬都被拒的日子,是你們安排的嗎?”
“你們,是不是在虐待病人啊?”
那人臉色終于變了,額頭上冒出來一層薄汗。
馮律師攔了我一下,小聲道:“顧先生,再壓一壓,别現在就撕破臉。”
我咬牙,閉了閉眼,強行壓住胸腔翻騰的怒意。
“我要帶走所有檔案。”
“還有監控。”
“否則——我立刻向媒體公開你們涉嫌非法囚禁未成年人的證據。”
對方愣住,沉默幾秒,終于站起來:“我會向上級彙報。”
“彙報完,我們再聯系您。”
我沒動。隻是盯着他手邊那一排資料櫃,看着他小心地鎖上,像是藏着某種不願曝光的真相。
那裡面,到底有沒有我弟弟那四年的全部記憶?
這時,光明書院的經理走了過來,穿着得體,面帶禮貌的微笑。
“顧先生,我是這裡的經理,何韻。或許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她的語氣溫和得體,可在我聽來,卻莫名刺耳。
誤會?
顧清玉被強制關進來四年,是誤會?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聲音裡透着寒意。
“誤會?何經理,關一個人四年,還不讓家屬探望你覺得這是誤會,還是犯罪?”
何韻的臉色微微變了,仍舊維持着職業笑容:“顧清玉同學一直是我們書院的優等生,如果您質疑我們存在非法拘禁的行為——”
“那就法庭見吧。”
我語氣一頓,眼神盯着她毫不躲閃:“希望你們,到時候能拿出足夠的證據,證明你們所謂的‘優等生’,是自願留下的。”
“畢竟,真相隻會晚來,但不會不來。”
我看着何韻勝券在握的表情,心裡很是諷刺,我不動聲色地開口:
“既然你說是一場誤會,那我現在就想看看,‘誤會’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我擡眼看她,語氣不高,卻帶着不容置喙的鋒利:
“請安排時間,我要參觀學校。”
何韻的笑容有一瞬的停滞,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我沒給她掩飾的時間,繼續開口,語氣平穩:“在訴訟準備前,我想請示一下,是否允許我與律師一同,對你們學校的教學區、住宿區及心理輔導室進行一次合理範圍内的參觀?”
她終于正色:“顧先生,根據流程,外來人員的自由進入必須經過總院批複。即使是家屬,也需提前三天遞交申請,說明訪問目的與對象。”
我挑眉,笑了笑:“是嗎?可惜,我沒有這個‘提前三天’。”
何韻眸色微閃,似乎在權衡。
我卻緩步前進一步,放輕了聲音:“當然,您也可以拒絕。但我想提醒何經理一句若貴校行為光明正大,又何必如此避諱?而若真有遮掩之處……現在的每一次推诿,都會在法庭上成為不利證據。”
空氣像被細絲絞緊,誰都沒有先說話。
馮律師輕咳一聲,适時補刀:“我們隻是希望了解清玉同學曾生活學習的真實狀況,以便後續起草相關聲明文件。如無隐情,學校方面應當協助配合。”
何韻沉默良久,終于微微點頭:“我會請示總院,争取盡快答複。但請兩位理解,我們也需要為其他學生的隐私與秩序負責。”
我點頭,淡淡道:“很好,我們等你們的‘答複’。”
說完,我與律師一同轉身離開。
走出教學樓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覺得,腳下的土地,已經不再是“校園”,而是一座用笑臉僞裝起來的牢籠。那是我弟弟活了四年的地方,我必須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跟在馮律師身後穿過那條筆直的灰磚走廊,腳步落地聲被高牆反射回來,像走在某種看不見的牢籠裡。
這裡哪像學校?
更像個合法的“收容所”。
我走到三樓的時候停了下來,左側盡頭的那扇門輕輕晃了一下,像風掠過,但我知道這裡根本沒有風口,更像是什麼東西在呼喚我。
“馮律師。”我低聲喚他。
他停下腳步,看向我。
“你先回車上等我。我想一個人看看。”
他遲疑了一下:“顧先生,如果對方借機對您隐瞞。”
“不會。”我扯了扯嘴角,“他們還不敢。”
我先是觀察了一下,有沒有攝像頭沒有之後,我推開那扇門,進了那間标着【三層封閉輔導室】的小教室。
屋裡光線昏暗,隻有一扇高窗,牆壁斑駁,黑闆上殘留着幾段早已模糊的勵志語錄,椅子排列整齊,可地面卻有些不對勁。
我走近幾步,在最後一排靠牆的位置停下。
那張課桌邊,有幾道深刻的劃痕,我蹲下去,用指腹慢慢擦拭那些被塵土掩蓋的筆劃。
“GQY 12.26。”
旁邊是一道又一道深深淺淺的短線,像監獄牆上記錄天數的方式。
“GQY”是他名字的拼音縮寫,日期……是他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天。
我的指尖顫了一下。
他在這裡,偷偷刻下了自己的痕迹,一筆一劃,都是在證明自己還活着。
可我呢?我在哪裡?
我喉嚨發澀,蹲在那張桌前,什麼都說不出來。
忽然,我注意到桌鬥裡夾着一張小紙片。
像是撕書角臨時寫的,上頭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别忘。”
我拿起來,才發現背面還有一行用極淡的鉛筆寫的字:
“哥哥高考那年,我等他出來,陽光好大,他沒看我,隻把筆塞給我,說拿去玩吧。那時候我就想我不能死。不能死,不然他就不會記得我了。”
我腦子轟地一下炸開。
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我咬着牙,死死攥住那張紙,整個人搖搖欲墜。
“顧先生?”馮律師忽然出現在門外,“有人要來了。”
我收回情緒,走出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我知道,今天回來以後,我會寫下第一封正式的舉報函。
我會把這個鬼地方告上法庭,
怕用盡我所有的資源和名譽,也要讓他們把一切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