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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且向花間留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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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姬虞歎氣。

姬誦:“?”

姜文煥:“?”

姬虞盯着桌上的白紙,自言自語道:“我們為何而生?為何而存在?我的言行作為會影響這個世界嗎?我們明明在長大,但為什麼,我們每一天都在重複同樣的事?”

“重複是通往成功必備的苦藥。”姬誦回答,“你白聽老爸講的寓言故事了。”

“我怎麼沒聽?我是說,我們不斷重複帶來的所謂成功,對這個世界的發展有何必要性?”

姬誦探頭一瞧,對姜文煥說:“他手抄報作業一字沒動。”

姜文煥了然。

姬虞一改深沉,沖他哥怒吼道:“我會做完的!”

周六晚八點半,姬家的書房裡,一張古樸厚重的書桌,朝裡的一側面對一排書櫃,朝外那面側對着門。今書桌三分,兩分半給孩子們學習用,剩下半分勉強夠放姜文煥的筆記本電腦。

手抄報是老師布置的摘抄作業,姬虞更喜歡運算問題,而不是死闆地抄一些他早就爛熟于心的文字内容。在場唯一的大人很懂得運用獎勵機制,他向姬虞承諾:“一個小時謄抄完文字内容,獎勵一包彩虹糖。一個半小時做完整張手抄報,帶你們吃炸雞。”

姬誦一改看戲的态度,催促弟弟說:“你快寫,我要吃炸雞。”

姬虞吞了吞口水,掙紮道:“這不是彩虹糖的問題,我需要适當思考人生……”

“你可以把你對人生的感悟、你的審美都做進手抄報,”姜文煥鼓勵他,“我相信老師會把它貼在你們班級闆報上,你會成為大家的榜樣,全班同學都會向你學習。你的作品說不定會影響班裡其他二十九個同學,這二十九個同學可能哪天就會影響世界。”

姬誦問:“聽起來像超級英雄。”

姜文煥附和:“說得對,超級英雄就是這樣,你說是嗎小虞?”

在小姜爸爸和哥哥的一唱一和下,姬虞暈暈乎乎地拿起了鉛筆。

塗塗改改一陣,姬虞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小姜爸爸。”

“嗯?”

“你給我吃糖,爸爸會不會生氣呀?”

“我們悄悄的,都别告訴他。”

姜文煥轉向姬誦:“小誦也有份,我們是一個聯盟、一個整體,大家要堅定保密,不能出賣同伴。”

說實話,姬誦已經邁過了對彩虹糖感興趣的年齡,但他成長的速度太快了,剛跳出那容易被零食誘惑的時期,又一腳踏進了叛逆期。對現在的他而言,違反規則是莫大的誘惑。那些死闆的校規校紀、班規班紀,好像就是給人去打破的。

尤其是,他們結夥違反的這些條條框框,還都是老爸制定的。

誰能抵抗在他爸眼皮底下幹壞事的刺激感?

反正他是不能。

看到兩個小崽兒的表情,姜文煥知道自己拿捏住了他們的小尾巴。

他沒有得意。

真的沒有。

他隻是很滿意自己光榮完成了姬發交托的任務。西岐近日拿到當地的官方項目,姬發晚上出去應酬,批改作業的任務光榮落在一個月回家一趟、一趟待一周的姜董肩上。

姜文煥對此番重任表現平淡——他的終極目标是打卡兩個小孩的家長會和畢業典禮,在全校師生面前展示他們的家庭結構,批作業隻是他心中偉大征程的第一步。

他頭疼的是另一件事:這種應酬會在什麼時候結束,這是一個可以難倒哥德巴赫的問題,并且迫在眉睫。姜文煥不得不引誘小孩們抓緊完成作業,好盡早開車去酒店門口等。

姬發喝醉酒站不穩,得有人扶着。他個子高,扶他不能光扶胳膊,要搭肩攬背攙着腰。見此場景,姜文煥很難不窩火,但發火不利于重組家庭的和睦。

他是懂得未雨綢缪的人,所以會時刻準備着搶先他人一步,把吃豆腐的特權留給擁有合法身份的自己。

這是白頭偕老的智慧。

小孩們像被胡蘿蔔勾引的拉磨小驢,繼續埋頭苦學。姜文煥的工作思路被打斷了,幹脆停下手裡的活,端詳起兄弟兩個。

姬誦的身材開始抽條,褪去了小孩的稚氣,眉宇間銳氣浮動。唯一要擔心的是他個子竄得太快,行走坐卧有些駝背。

姬虞則和他哥哥不同,因為生過病,看上去比同齡的孩子要小一兩歲,一雙眼睛像墨汁勾出來的,嫩生生的臉,臉上一對梨渦。梨渦很淺,等閑看不出來。他又恰好是個愛笑的孩子,便能時常在他臉上瞧見那對梨渦。

老人家常說,兄弟倆都是福相。

他又去瞧姬誦——劍眉星目,輪廓分明。作為學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宣誓,堅毅得像一柄利劍。他曾告訴姬發,他要為天地立心。

他能在孩子們身上同時看到三個影子——熟悉的姬發、認識但不熟的伯邑考,以及全新的、擁有無限未來的他們自己。

最近一段時間,他很喜歡盯着小虞。有很多次,他照着姬虞的一舉一動,靠貧瘠的想象力拼湊姬發小時候的模樣。他不認識以前的姬發,會是這樣嗎?咋呼、嘴甜、愛賴床,天生就會察言觀色,跟家裡人撒嬌的本事一套接一套。

小虞是小虞,不是姬發。小虞會跟哥哥吵架,身體素質也不算好。姬發不會和伯邑考吵架,而且熱愛運動,籃球和馬術都是他的強項。

無端的聯想又勾起他關于那場籃球賽的回憶。

姜文煥和姬發兩人對陣的籃球賽,耿耿于懷的籃球賽。

學院選拔籃球隊,他被拉去充數。他最讨厭人聲鼎沸的場合,上場的人全在賣弄風頭,沒有人真心為了競技。他甚至讨厭自己進球時場上的喝彩——他又不是賣藝的。

要麼開閘放水算了,如果入選院籃球隊,就得犧牲泡圖書館的時間去訓練。

姬發卻不在乎别的。

他不在乎喝彩,不在乎風頭,不在乎被人撞倒在地時流血的膝蓋。體育館的球場,地面是藍色的塑膠,姬發的血在地上擦出彩帶似的痕迹。老師和同學們被吓壞了,場上一片驚呼。他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止住血,然後昂頭挺胸回到球場,義無反顧。

咚咚、咚咚。姜文煥聽見沉重的鼓點,仿佛要沖破他的耳膜。他辨認這震耳欲聾的聲響,發現他源自自己胸腔左側的那顆心髒。

他聽到自己大吼:“來啊!姬發!”

他變得一點也不像他自己了,他的一片靈魂遺失在球場的激烈交鋒中。

那是一場火熱的選拔賽,精彩程度遠超院系間的正式比賽,照片挂在學院風采宣傳欄裡,在一屆又一屆的學弟學妹中口口相傳。

姬發猛烈進攻,他咬住姬發不放。姬發識破他所有的假動作,而姜文煥成功攔截了他的攻勢。

他看見姬發眼中燃起火光,他的身影在那火中燃燒。

他被某種前所未有的沖動支配了。

他們僵持了一個半小時,比分咬得很死,充當裁判的體育老師不斷吹哨,翻動比分的同學屏氣凝神。

姜文煥什麼都不顧了,他要赢,他一定要赢。他要赢過姬發,他不想輸。

姬發的反應還是很敏捷,跑動速度卻下降了。又一次,他攔在姬發面前,讓他找不到傳出那一球的時機。

至關重要的一球,成敗在此一舉。

他的視線忽然被一抹刺目的殷紅抓住了。

姬發的小腿上滑落條條血痕,寬大的籃球褲遮住了他的膝蓋,那處的傷口裂開來,露出鮮紅的肉。

他恍神了。

姬發抓住這一刻,将球傳了出去。接着,他越過姜文煥的封鎖,騰挪、轉身,再接球,躍起。

漂亮的三分球!

他降落在地面,那條傷腿到達極限。他跪在地上,帶着他奪取的勝利與榮耀。

觀衆和隊友沖上場,歡呼着圍住他。

沒有人顧得上姜文煥,他也并不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他匆匆跑到學校的藥店,買了傷藥,又折返回去。

姬發沒有離開,他的哥哥與他并肩站着,共同分享榮光。

他的視力不錯,能夠看清伯邑考和姬發的臉。姬發還是那麼神氣,他身邊風度翩翩的伯邑考,眉頭卻微微皺着。

有人要因為逞能而挨罵了。他想。

幸災樂禍沒用,他自己的境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無意間瞥見導員的神情,由此預知自己恐怕将要面對一場夾槍帶棒的誇獎。導員會埋怨他藏起自己的籃球技術,批評他不顧同學傷情争強好勝,最後勒令他加入院籃球隊,為院裡争光——胡蘿蔔夾大棒,老師們一貫的行事作風。

姜文煥攥着買來的傷藥,金屬瓶身被他攥得滾燙。

這瓶花了他半個月生活費的藥,終究沒能送出去。

他輸了,他要離開這裡。

這時,似乎有一道目光越過人山人海,投在他身上。

他下意識回頭望去。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他看到一雙溫潤的眼。

他驚訝于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清晰。

他沒有移開視線,伯邑考泯然一笑,向他走來。

他像一陣風、一片雲、一團霧,飄然穿過人群,穿過一個又一個平凡之軀。

人們毫無反應,似乎什麼也看不到、感覺不到,就像前一秒還在與他們交談的那個人從未存在過。

姜文煥這才發現,伯邑考的身體是透明的,像東地的清泉,像書櫃裡的白水晶擺件。

伯邑考停在他面前。

姜文煥垂眸,地面上沒有伯邑考的影子。

伯邑考伸出手,似乎要給他什麼東西。

“我帶了些岐山的特産,”他說,“這是給你的。”

他手裡是一個袋子,裡面裝着黃澄澄的麥餅。

姜文煥沒有接。

“為什麼要給我?”他問。

伯邑考笑了,他臉上的梨渦,比小虞臉上的要深。

“謝謝你,你辛苦了。”他道,“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他們。”

伯邑考說:“要幸福。”

姜文煥接過那一兜麥餅。他想說什麼,最終也沒能開口。

“姜文煥?姜文煥!”

是姬發的聲音。

姬發在叫他?

人群不見了,喧嘩消失了。

姬發跑到他面前:“走吧,我們該回家了。”

“回家?”他愣愣道,“不是回宿舍嗎?”

姬發粲然一笑。

“姜文煥,你又說夢話。”

一縷熱氣鑽進他耳朵,姜文煥立刻蹦了起來。

燈光、地毯、靠牆的書櫃、厚重的書桌、手握武器的一人高模型。姬發背着手,毫不留情地取笑他:“誰跟我說輔導孩子寫作業特别簡單的?還以為你多能耐呢,回來就看你在書房睡大覺。”

姬發來來回回打量他:“還行,沒流口水。”

姜文煥下意識抹嘴角,幹的,确實沒流口水。

“孩子呢?”

“回房睡覺去了。作業做挺好,你監督有方,不負我對你的期望。”

姜文煥對此一點印象也沒有——他睡得太沉了。

姬發又問:“睡着還嘀嘀咕咕的,做什麼夢了?”

夢的内容曆曆在目,流血的膝蓋,還有,怎麼也越不過的人牆……姜文煥一把抱住姬發。

他動了動嘴唇:“怎麼不喊我去接你?”

姬發早已習慣姜文煥時不時冒出來的黏人行為,他環着姜文煥的腰,輕聲細語地解釋:“沒喝酒,我就自己回了。我跟你講,今天特走運,有個咖位超大的領導酒精過敏,他坐那,一桌人誰都不敢提酒。哎呀,以茶代酒的感覺真好,真文明。世上怎麼不多點酒精過敏的好人……”

姜文煥貼着懷裡人的臉,蹭了又蹭。

“姬發。”

“嗯?”姬發懶懶地應。

“腿上的傷還疼嗎?”

姬發一愣,拍拍他的背:“我腿上沒傷啊,你睡糊塗了?”

姜文煥覺得好笑,姬發還記得那場球賽,卻記不清腿上流血的傷。他的一片靈魂卻被自己的心跳打碎,遺留在朝歌大學的學生體育館,可能永遠也取不回來。他沒有任何意見,畢竟這個世界公平太甚,要想在過去中得到什麼,就要留下自己的一些東西去交換。他留下了一片空虛的靈魂,換來十多年的念念不忘,和有家可歸的幾十載,他知足了。而他的知足,又換來一場奇異的夢境,以及他剛接過卻沒來得及啃一口的一兜餅。

他問姬發:“明天午飯吃餅?”

“吃。”姬發秒答。

“我明天買羊肉。”

“你去三環外那家羊肉店,那家的羊肉好,可鮮了。”姬發又想起件事,“哦,姬小虞讓我提醒你,别忘了兌現答應他的獎勵。你要獎勵他什麼?神神秘秘的。”

姜文煥鼻尖蹭着他肩窩:“就不告訴你。”

姬發:“?”

“這是我們父子倆的小秘密。”

姬發:“……出息。”

家裡安安靜靜的,難得的二人世界,他們在書房膩歪了一會才上樓就寝。姜文煥去洗漱,洗完出來,姬發正在換衣服。他一面扣睡衣扣子,一面問道:“快到日子了吧?”

他問的是姜家二老的忌日。

姜文煥沒有回答。

姬發扣好睡衣最上面一顆扣子,頓了幾秒,覺得勒脖子,又解開了。

“我是真心想去祭拜二老,不單單是講禮數。”姬發說。

熄了燈,姬發仰面躺着。不一會兒,另一半床的床褥一塌,被子裡裹進一個人,熱乎乎地湊在他右手邊。

瞳孔漸漸适應了黑暗,兩人都能看清頂燈上描繪的圖案,那是一對龍鳳呈祥。

姬發問:“你沒想好怎麼和你父母講嗎?”

“不是,”姜文煥意識到姬發似乎有所誤解,“我,我開始……之前,專門去……就,嗯。”

他語無倫次道:“你明白、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既然你追我前就說了,那你還怕什麼?”

怕什麼?姜文煥也不知道。

孑然一身時無所畏懼,得到以後心生挂礙,前怕狼後怕虎。他本不是大無畏的人,他的長處是謹慎,能夠讓他連續通關掃雷遊戲,謹慎曾使他猶豫而膽怯,也使他平安活到現在。

人的膽量和人所擁有的牽挂,永遠成反比。

被子裡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姬發的手指爬呀爬,爬上他的小臂,鑽進睡衣第三顆與第四顆紐扣間的寬大縫隙,停在左胸那道疤上。

“不怕,我陪你去。”

隔着一層柔軟的布料,姜文煥的掌心貼上姬發的手背:“我……我是怕……我父母很傳統。”

“我知道。”

“你很信這些,對不對?要是你做噩夢,或者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你會不會……”

“迷信。”姬發噗地笑出聲,“聽我的,你這麼想,咱們兩家長輩都在九泉之下。令尊令堂對我不滿意,我就跟我爸媽告狀,讓兩家老人按那邊的規矩去掰扯。”

說得也是。

姬發捏捏他鼻子:“就算做噩夢,我也要告訴他們,你是我的人了。他們再反對,我也不會不要你。”

姜文煥把臉埋在姬發的肩窩裡。

“幹嗎?要搶我枕頭?”

“嗯,”姜文煥悶聲道,“防止你半夜把我扔出家門。”

姬發:“……”

受姬發慫恿,姜文煥膽子大了些。一周以後,兩人搭同一班飛機到達東地。下了飛機,兩人簡單收拾幹淨,就去拜祭姜家長輩。

姜桓楚夫婦與姜家姑媽的墳是相鄰的,小輩一年最多來兩三次,冷清的時候,兩家能搭個伴兒。

祭掃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姬發親手燒了紙錢和金元寶,火堆興旺,紅紅火火。不管從哪邊的風俗看,都是個不錯的兆頭。

出了墓園,姬發對姜文煥說:“你看,沒什麼好怕的。”

姜文煥承認,在“勇”這個字上,姬發踐行得比他要徹底。

挂上擋,他問坐副駕駛座的這位“貴客”:“晚上想住哪邊?”

他在東地有幾處住所,市區那一套在東魯總部邊上,上下班方便;海濱那套已經變成兩個小崽子夏天的度假專用,隻是換成姜文煥和姬發一起睡主卧、小孩一人一間客卧;剩下那幾套,全都是老姜董早年置辦的、年代久遠的老房子。

姬發不假思索:“咱們在市區住吧,辦事方便。明天老呂就到了,我叫他跟咱們會合,咱仨一塊出席動工儀式。”

定好業務方向以後,西岐分部的選址很快就落了地,明天正式動工。姬發作為西岐董事長必須出席,同時在記者們的見證下,與受邀前往的東魯姜董上演一番友商之間的惺惺相惜。

“看你演技了啊,姜老闆,露餡就别睡床了,下半輩子打地鋪吧。”

“我盡力。”

盡力在握手時不吃另一半豆腐。

“辦完正事……你帶我去老房子看看吧。”姬發的手指搓着安全帶,“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

姜文煥不大樂意,他的童年沒什麼故事可講,無聊至極。姬發卻對小時候的他抱有極大的興趣。

他不想敗姬發的興緻,同意了。

“這個爐子真高,”姬發試着擰閥門,沒有火,“你沒燙到臉真是萬幸。”

“我也很後怕,有段時間不敢進廚房。”

“那你還學會了做飯?真棒。”

姬發打開一扇門,門軸老化,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門背後是一間小房子,一張兩米左右的鐵架床折疊起來,放在牆闆。房間裡有一張書桌,還能看見油筆留下的簡筆畫。

姬發叫姜文煥進來看。

“不專心學習,該打手闆。”

姜文煥伸出手,手心朝上。姬發拍了一巴掌,不痛不癢。

也是在這兒,姜文煥從石灰牆上的塗鴉和幼稚的簡筆畫裡,找到一些長大的實感。原來自己不是一夕之間從劇變中脫胎成人,而是一寸一寸舒展開枝葉,才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的。

“挺好的宅子,”姬發總結,“收拾一下也可以住。”

他看上了姜家的老宅,姜文煥也看上了姬家的儲物室。

姜文煥再回岐山時,直奔家裡的儲物間與倉庫,翻出不計其數的閑置物件,什麼花盆、花瓶、魚缸,統統回到原崗位各司其職。最令人發指的是,他翻了花園的土,計劃種一片茄子辣椒西紅柿。在姬發的強烈抗議下,他留了一半的土,來年種花。

姜文煥一個月來岐山一次,一次待一周;姬發一年去東地兩回,學校放暑假一回,帶着孩子一待半個月,第二回則是拓展業務去的,時長不定。

姬虞很親他的小姜爸爸——他每次去東地醫院複查,都是姜文煥陪着的。姜文煥建議小孩多運動,兄弟倆也出去得勤快。跟着兩個爹,課餘時間不僅能多去幾趟遊樂園,還學會了騎馬、射箭、打拳擊。

朝歌大學百年校慶時,兩人還一起回了母校一趟。

老師們都上了歲數,兩鬓花白,腰不似往年那麼直。見到兩個學生,都很高興。

“你們什麼時候這麼親近了?”當年一位老師感慨,“那時候姬發最鬧,小姜最不愛和人來往,現在一個沉穩了、一個也開朗了。”

姬發笑道:“我們互相學習,相互成就。”

姜文煥側臉看他。

院裡的學生們正是最風華正茂的年紀,負責接待的同學看他倆總是一起行動,有些好奇他們的關系。

“生活上,我們互相關心;事業上 我們互相幫助。怎麼跟你形容呢……”

姜文煥滿臉寫着“你要是敢說湊合過你就死定了”。

姬發瞟了姜文煥一眼,輕飄飄地總結:“心有靈犀。”

小孩似懂非懂。

姬發退後半步,偷偷跟姜文煥咬耳朵,接上了後半句:“還能離咋的?”

那當然不能離。

姬發沒有在母校裡刻意避嫌,姜文煥不能不承認,自己其實很高興。

“同學,朝歌大學的文創在哪兒買?”姬發快步跟上前面帶路的學生,“我買點紀念品。”

“你買文創做什麼?”姜文煥問。

“小的那個不是要升學了嗎?順道挑個禮物,省事。”

“你就偷懶吧。”姜文煥無奈。

在姬虞正式摘掉鮮豔的紅領巾、換上土裡土氣的肥大校服前,他需要最後一次以少先隊員的身份回到小學,接受最後的表彰,與老師和同學道别。

他每一年都是三好學生,可惜的是,他沒有重現哥哥的榮光,既不是優秀班幹部,也不是光榮帶杠的大隊長。

姬誦難得正經一回:“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比什麼榮譽都重要。”

優秀畢業生姬誦專門回校參加弟弟的畢業典禮,還送了他一捧燦爛盛開的花,羨慕壞了周圍的小孩。姬虞的虛榮心以另一種方式得到圓滿,他向哥哥保證,會努力做一個身體健康的好學生。

姬誦摸摸他的頭:“高中部就在初中部隔壁,有人欺負你,就過來找我。”

姬虞顯得很失落:“你的畢業典禮我都沒去……”

姬誦安慰他:“你那幾天在考試呀,而且考得特别好。你是咱們家最棒的小孩。”

“那你呢?”姬虞問。

“我是我們家最棒的高中生。”姬誦回答。

一人一個“最棒”,姬虞很滿意這個安排。

有個小同學怯怯地走到他們面前,姬誦認得他,他是弟弟班裡的學習委員,一個文靜的男孩。

男孩問:“姬虞,班裡要一起吃飯,你來嗎?”

姬虞禮貌道:“謝謝你們,我不去了。”

小姜爸爸特地從東地趕回來,晚上一家人要一起出去慶祝,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男孩掩飾不住的失落:“你不留下來,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啊?”

姬虞随口回答:“下次,一定有機會的。”

男孩還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姬虞和他說再見,同哥哥一起離開了。

他腳下生風:“快走快走,小姜爸爸應該到家了!老師奶奶也要來。”

他們的啟蒙老師快七十了,姬發每年都帶兄弟倆去祝壽,姬虞的稱呼也從一開始的“老師”,變成了現在的“老師奶奶”。姬誦發現弟弟很喜歡這種名詞堆砌的稱呼,好像這樣很特别似的,大人們竟然也不排斥。

他拽住小家夥:“走慢點。你不去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姬虞滿不在乎,“我和他們又不熟。”

他因病休過一陣學,盡管腦子夠聰明,輕松就能趕上進度,但和同學之間并不熟絡,他甚至被同學起過諸如“病秧子”“生病鬼”之類的外号。雖然爸爸和老師們及時解決了這件事,他卻也失去了與同學們交流的興趣。

這沒什麼,他有全世界最好的壞脾氣哥哥,有兩個最最愛他的爸爸,他們一家三不五時就去看望爺爺奶奶和父親,他不孤單。

邀請他的學習委員很負責、人又好,是少數令他心生好感的同齡人。姬虞知道他考得也很好,他們十有八九會分到同一所重點中學。

姬誦輕聲問:“如果沒有下一次呢?”

姬虞迷茫地看向他。

這小笨蛋。

姬誦無奈道:“算了,就當還有吧。”

他記得每一次分别的滋味,姬虞卻因為不記事、不在乎等等原因,對“再也不見”的含義一無所知。這點叫他有些嫉妒,又感到孤獨。

但他甯願弟弟不明白這些滋味。家裡隻會有一個最聰明的孩子,隻能是他。

姬虞瘋玩四五天,隔日一早總在床上滾來滾去,就是不起床。

他老爸站在床跟前,叉着腰笑話:“你幹嗎呢?小驢打滾?”

小孩一個鯉魚打挺:“我不是驢!”

小兒子今天穿了件棕色的珊瑚絨睡衣,姬發摸摸睡衣上的絨毛:“還說不是?你還裹着黃豆粉呢!”

姬虞叉着腰站在床上:“不是!就不是!”

姬誦推門進來:“爸,該走了。”

姬虞一屁股坐下:“你們幹嗎去?”

“你哥想去參加青訓營,我送他去學校報名。”

姬虞還要提問,被他哥打斷:“你趕緊起床吃早飯,我回來跟你解釋。”

報完名,父子倆路過一條老街,那兒荒了好些年,後來附近建了小區,連帶着慢慢被開發起來,一連串商鋪如雨後春筍般林立,花店、文具店、小吃店……琳琅滿目。

姬誦喊他停車:“爸,我去買瓶墨水,你等我幾分鐘。”

這孩子愛用鋼筆。

這巧合的一刻令姬發恍惚。

哥哥以前也愛用鋼筆。自己送過他一支,他很珍惜。

他擱哪兒去了?

忘了,很可能是和其他遺物一起收了起來。回家找找。

“找到了嗎?”姜文煥問,“你翻箱倒櫃一晚上了。”

“就剩這一個地方了,我再找找……咦?”

他在抽屜深處摸到一個盒子,手指扣住盒子邊緣,一把抽了出來。

“就是它!”姬發興沖沖地打開,“你看!漂亮吧!”

筆帽頂是金制的鳳鳥,盤旋一圈,尾羽垂下,便是筆夾。

姜文煥想起他送自己的挂鐘,也是金子打的,挂上去沉得要命。

其實姬發品位不錯,隻是偶爾會在一些奇妙的場合下發生偏差,比如表心意時淨給人送金子,像個土大款。

“我看能不能用……嘶。”

姜文煥湊近一瞧,筆尖居然生鏽了。

姬發張張嘴,又合上。

“那家店還在嗎?明天去問問能不能換個筆尖。”

“在是在,可是……”

可是,十來年了。

“這個型号的筆尖已經停産了,”姬發系好安全帶,“算了,我再給他買支新的。”

“給我吧,我去想想辦法。”

姬發遞給他裝着筆的盒子:“你有什麼辦法?”

“我去找專門修筆的老師傅問問,他們可能有辦法。”姜文煥說,“離小誦生日還有段時間,不急。”

滿打滿算,兩人連七年之癢都過了,但姬發仍在這種諸如此類的瑣事上感到過意不去。

他是個老闆,姜文煥也是個老闆。姜老闆給他老姬家洗手做羹湯,連修鋼筆這樣的小事都要勞煩人家,他很過意不去,得表示表示。

買束花?

那家夥恐怕隻欣賞得來家鄉的荷花。

二人世界?

孩子還沒放假,做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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