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後宅,秋實院。
宋家少主宋慈處理完醫館雜事,撐着傘在夜雨中匆匆回到住處。英挺的面容上,遮掩不住的疲乏。
父親早年棄家而出,祖父又重病纏身,他不過一十九歲,卻已接手醫館三年。他精研醫學,梳理館務,夙興夜寐,才使得醫館的聲望與經營不輸祖輩。年紀輕輕,已是四海在望的杏林高手。
候在門邊的小厮黃芩與黃柏見到少爺歸來,兩人欲言又止,終歸什麼都沒說。宋慈沒有發覺。推開門的瞬間,敏銳的鼻間嗅到一抹幽暗的異香。
類似水果般清甜,又似茉莉般清幽。
依蘭。
宋慈神情一秉,雙目銳利地看向床榻。青紗帳中,一個女子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現。宋慈平時不讓外人輕動床榻,想起床榻暗格裡的物件,腦海中嗡地一聲,随即拔出牆上懸挂的一柄長劍,快步而去。
長劍挑開青紗帳,一名女子身着薄如蟬翼的輕紗粉裙,睜着杏眸驚慌失措地看着他。
“少爺……”
宋慈目光落到暗格上,平日遮住暗格的花瓶擺件位置稍有偏移。他定定地看了半響,對上女子躲閃的眼神,語氣怪異道:“你翻看了暗格。”
“沒有,少爺,我是不小心碰到的。”女子如被猛獸盯住一般,狼狽地滾落下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少爺饒命,少爺饒命!”
她本是梧桐苑的一等丫鬟,因膚色勝雪容貌秀美,主母賜名曉雪,三個月前被宋母送進秋實院伺候少爺。
主母說,若是少爺喜歡她,等上幾年,少爺娶了正妻,生了嫡長子,便做主将她擡為姨娘。可是,已經三個月了,少爺忙裡忙外,從未正眼瞧過她。又聽說明日錢夫人要攜女拜訪,她一心急,便身着泡了依蘭香的輕紗,偷偷躲進了床榻之上。緊張之下不小心碰倒了内側床櫃上的一個花瓶擺件,鋪墊的錦布也被滑落下來。
曉雪連忙将錦布蓋回,意外卻看到了錦布之下似有暗格,她便偷偷打開,見到暗格中隻放着一卷小小的畫卷。
畫卷邊緣粗糙,似乎曾被主人時常摩挲翻看。好奇之下,她便将其打開,赫然見到畫卷之上畫着一個極其眼熟的美麗女子,一颦一笑,如春花般在畫卷上綻放。
“溫昭陽!”她驚呼出聲,随即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慌亂之下,匆匆将畫卷放回。沒想到還是被少爺發現了。
年輕的男子,目光銳利而冷漠。
“來人!”宋慈扔掉長劍,對門口小厮吩咐:“拖出去,打死。”
曉雪先是愣了一瞬,哇地一聲哭喊起來,尖叫道:“少爺饒命啊!我是奉夫人之命前來伺候您的呀!夫人!夫人救命啊!”
黃芩和黃柏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少爺平日溫和,從未對責罵過下人,突然要将人打死……黃柏謹慎道:“少爺,可要回禀夫人一聲?”
宋慈目光冰涼地看向他:“我說的話不算數是嗎?”
黃柏心中一驚,連忙跪下認錯,而後将女子拖出屋子。
二月寒夜,夜雨冷如刀,女子隻穿着一件薄紗,被麻繩緊緊綁在長凳上,高高舉起的木闆狠狠砸到女子身上。領命而來的劉媽媽正好來到秋實院,見此場景吓了一跳,匆忙收了雨傘,道:“少爺,這是怎麼了?曉雪這是哪裡惹到您了?”
宋慈低垂着眼眸冷漠道:“你來做什麼?”
劉媽媽道:“夫人請您前往梧桐院,有事相商。”
宋慈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擡眼對黃芩黃柏道:“繼續行刑。”說完甩了衣擺,撐了油紙傘大步離去。
劉媽媽看了看曉雪,有意求情,奈何少爺未接她的話,兩寸厚的木闆再次打下來,曉雪尖叫着抓着她的衣擺道:“劉媽媽救救我,快去求夫人,救命……”
劉媽媽咬咬牙:“你撐住啊!”言罷,追上宋慈,往梧桐院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