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慷歌回馨馨“好,我到時候到了提前給你發消息,咱們見面吃吃飯。”
慷歌放下手機,心裡卻平靜不了。
她突然想起來,有一天她看着校門外車水馬龍。豪車自然是有的,三輪,摩托,小面包車也不斷地靠近又遠離。
“那我呢?在這個校門裡,我還能背着個小書包裝模做樣地逃避現實,可是一旦跨出了這個校門,我要怎麼活下去?我能怎麼活下去?我聽話,我服從安排,就能安安穩穩地過嗎?”這種擔憂一直在慷歌心裡揮散不去。
被人挑來揀去,像垃圾一樣丢在一邊,不就是我們這種普通學校的命運嗎?人人都勸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但是勸你的那些人的處境讓你無法聽從他們的勸告。
慷歌想起之前聽過的一個垃圾狗的比喻“盡管我擁有的都是垃圾,但是别人來搶的話我會拼命守着”,笑自己也不過如此。
慷歌好不容易上了遠方的大學,離開了家。其實也就差最後一口氣,要是再不離開家,恐怕她也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别了。
大學沒什麼好,沒什麼不好。可是離家遠,不用回家這一點,就能給這個小垃圾狗一點喘息的空間。一點做夢的空間。她不用面對那個生意不好就隻會甩臉子的媽媽,也不用面對本質上隻愛面子的爸爸,也不用聽這家親戚又被家暴,那家親戚又出軌,不用看到流浪吃百家飯的表弟,也不用面對唉聲歎氣的爺爺,久病纏身的奶奶,不用跟東家比錢,跟西家比排場,雖然輸的總是自家,甚至自己都不用跟别人比成績,因為學醫專業性太強,甚至都沒有人能夠挑三揀四地自以為是給出一些評價。
一年回家呆一個月,已經是慷歌的忍耐值上限。回家一個月,慷歌常常複胖。
外人也許永遠不能理解,那種貧瘠的生活方式。
直到22年她才花錢買了新電視,換掉了那個97年的老古董。而這個老古董,是她童年唯一的娛樂,她守着看動畫片,看綜藝節目,一看就是一天。
整個小鎮就隻有三條街道,走路的話每走幾步就得跟人打招呼。她不喜歡,因為她長得醜又穿的窮酸。後來用壓歲錢買了自行車,她就老愛出門騎車,小胖妞成了小瘦子。騎車真好,能一直往前,不用跟人打招呼,說走就走了。真好
可能慷歌現在才明白,其實她不是因為懶才那麼胖,反而是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逃避别人的眼光,避免被人傷害。所以她才會一整天都呆在家裡看電視,靠一些吃的來麻痹自己。
人不能選擇他們出生在什麼地方,出生了就得愛這個地方嗎?慷歌覺得自己好像是沒有根的浮萍,在一個地方停留不過是為了前往另一個地方,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沒有一個家。她想要好多好多錢,夠買一個她自己的房子,夠她大大方方地給完父母的贍養費,夠她可以踏踏實實地睡一覺,那是多少錢呢?什麼時候可以賺到那麼多錢就好了。
在外邊五年,慷歌回家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每條街道都熟悉,有時也會遇見老熟人,但是一抽離出去,就會驚訝于自己居然出生在這樣貧窮的小鎮,甚至在初中前一直都生活在這個地方。破爛的招牌,街上寥寥的行人,挑着扁擔買菜的老人,街上跑着衣服永遠有一塊污漬,鼻子也老吊着小水晶的小孩。沒有工廠,沒有商場,超市裡面賣的貨是她沒聽說過的品牌。閉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張口就能說家鄉話,但是那種陌生的感覺卻越來越重。
家鄉是烙印,血肉卻在不斷生長。
她坐上了,去廣州的火車。